徐秀才自持读书人身份,被一穷老弄围观鄙视,已是冒火,又听得女儿大庭广众之下,揭了他往日的那些丑事,额头青筋就跳了起来,门框也不扒了,伸手就要去打彩云彩月,张大河眼疾手快,扯了他就是一推,毫无意外的,滚球了!
许秀才磕得是,浑身无一处不疼,开口还要咒骂,张大河已是说道,“她们姐妹现在是赵家的人,可不是你闺女了,你想打一下,也要问问赵家同不同意!”
这话说得极有气势,周围人都喊起好来,“好,说的好,这人也是脸皮厚,女儿都卖了人家,还找上门来,怕是不知在何处打听得赵先生夫妻仁义,想把女儿带回去再专卖一次吧。”
有的时候真相就在随口猜测间,徐秀才夫妻,真就是打了这个主意,两人琢磨着,只要同女儿相认了,怎么也能得些财物帮衬家用,甚至以后有两个丫头的月钱,他们一家三口也不必犯愁吃喝了,万一女儿以后被哪个主子收了房,他们一家更是跟着沾光了,就是退一万步,两个女儿身上没有得到好处,以赵家娘子出名的心善,他掉上两个眼泪,演一出父女情深,准保就能不用半文赎身银子,就把女儿领出来,到时候或者找个娶童养媳的人家,或者专卖别处,也有十几两进账。
他们夫妻还以为自己聪明,想得很是周全,没成想,却被一口道破,徐秀才就有些慌了,一边哎呦叫着,一边辩解道,“我是她们爹爹,怎么能那般狠心?我是舍不得她们在赵家受苦啊,将来我在九泉见了她们的娘,没法交代啊…”
彩云彩月见得爹爹这般厚脸皮,越加气恨,彩云就道,“我娘就是被你气死的,你原本就没脸见她!”
徐秀才被戳了肺管子,立时扭头怒道,“死丫头,你们自己享福,却眼看着爹娘受苦,幼弟挨饿,也不怕天打雷劈!”
彩月牙齿咬得嘴唇发白,“你都卖了我们,难道还指望我们每月都把月钱拿给你和后娘养家?我们是你亲闺女,不是摇钱树!我们还没有愚蠢到供养后娘赌钱败家!”
徐秀才被噎得一哽,索性放了赖,“不行,你们身上是徐家血脉,供养爹娘是应该的,若是你们不认爹娘,我就去…去府衙告状!”
周围众人这下可是看不过了,哪有这样的无赖,都把女儿卖了,还跑上门来口口生生要供养,不给就要告到府衙,穷疯了吧?
那老头儿就道,“这位先生,你读书应该很多,怎么做事这般没有道理,娶妻娶贤,你居然娶妻败了家,不思反省,如今还逼迫卖身为奴的女儿,你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可不是,可不是,这样的人,哪配当爹,我家那闺女愚笨的很,我都没舍得责骂一句,这般好的小姐妹,他都狠心卖了,还有脸说自己是人家爹!”
众人虽然不会甩什么伦理德行,但是可不缺损人的话,左一言右一语,骂得徐秀才是老脸通红,却还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
彩云从怀里掏了两张巴掌大的纸片来,脸色复杂的举起示意她爹看过来,说道,“你不是常常同人吹嘘,读书破万卷吗,这卖身契上的字不会不认识吧,这上边有你的字,你就是抵赖也不行,若是你要去府衙告状,就去告,我们姐妹拼着被杖责而死,也不会跟你回去。你就死了再拿我们赚银钱的心吧。”
说完,她就收了契纸,拉了妹妹给众位乡亲又行了礼,谢他们为自己站脚助威,然后才回了后院。
徐秀才还想上前,却被一众农人拦了,挥动手里的锄头、扁担,各个瞪了眼,“怎么,光天化日,你还要强入民宅啊,大伙儿啥也别说,把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赶出去,别脏了咱们云家村的地!”
徐秀才见得无数锄头扁担往自己身上招呼过来,吓得是肝胆俱裂,抬脚就跑,人群外围不知是谁伸了那么一下脚,他就又摔进了泥坑,这一次可没有人好心再给他衣衫了,他也着急逃命,连滚带爬的迅速消失在街头儿…
一众农人都是哄笑,转而同张大河等人闲话两句,就各回各家了,大门东侧的院墙里,倚墙倾听的赵家夫妻,对视一眼,同时笑着点头,“彩云彩月平日看着胆小,紧要关头还不怯场,以后多教教,也能助你理家。”
瑞雪伸手轻轻捶了捶略微有些酸疼的后腰,笑道,“我已经开始教她们识字了,是个聪明孩子,只是可惜了,他们爹爹还是秀才呢,只要他们背过女戒女德,却不肯教她们识字。”
“女子无才便是德…”赵丰年还要发表长篇大论,眼角瞄到妻子眉头上挑,立刻改了口,“这样的想法太过迂腐,要知道女子会识字算账,掌管后宅也容易,所谓家和万事兴,男子在外也安心。”
瑞雪心里暗笑,脸上却一副意味深长模样,“哦,这么说来,我还不算无得女子。”
“不算,自然不算,我们赵老板娘最是贤德不过。”
瑞雪崩不住笑出声来,夫妻俩相携回了院子,岂不知村外的山路上,一个挑了担子的货郎,已是满头大汗的追上了气冲冲的徐秀才。
徐秀才被云家村众人吓破了胆,惊慌问道,“我有功名在身,你若是打了我,我就告到府衙去!”
那货郎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扫了他一眼,开口道,“徐先生,咱们商量个事儿吧,若是你办成了,可就不必这么赖着两个小丫头供养了,我保你三五年内衣食无忧,怎么样?”
徐秀才疑惑的退后两步,眼里贪婪和惊惧交替,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商量什么事?”
那货郎神秘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怎么看怎么奸恶…
是夜,凌风城南,一栋气派的酒楼后院,身穿锦缎长衫的白胖管事,正眯着眼睛喝茶,半晌之后,好似很是满意那茶味的清香甘醇,吧嗒了两下嘴巴,这才看向书案前的瘦弱男子,点头赞道,“都说凌风城里,你陈二皮是个最聪明人,这话还真没错,今日这事办得利落,若是日后成了,我薛七就送你一场小富贵。”
那男子立刻躬身道谢,笑道,“小的给七爷办事,可是不敢要富贵,若是七爷看得起小的跑腿儿还算勤快,就赏小的个管事当当,小的以后定然惟命是从。”
薛七听了这话很是受用,心里想着自家老爹就是英明,把他派来这样的小地方,替主子们打理产业,就是土皇帝一般,城里无人敢招惹,还能顺便替自己谋些好处,比之在府里挺差可是好上百倍,他心里得意,就笑道,“行,这事儿我记得了,过些时日,那小铺子拿下来了,你就去当个掌柜吧。”
“是,谢七爷提拔。七爷放心,不出十日,那铺子倒了牌子,自然就要转手,小的一定把地契和吃食的方子,都给七爷送回来。”那男子连忙躬身道谢,上前讨好的给薛七又倒了杯茶。
薛七点头,漫声应道,“按理说,我们黄金楼怎么说也是凌风城里数一数二的,不该同那小铺子过不去,但是,这总有客人使了伙计去那小铺子买吃食回来,若是传到主子们耳里,还以为我薛七无能,偌大酒楼,做出的菜品还没有一个小铺子受吃,这可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等那铺子到手,以七爷的人脉,比之现在定要红火三分,小的就提前恭喜七爷财源广进了。”
薛七哈哈大笑,越觉这陈二皮对心思…
不知是今年牛郎和织女相逢说起了什么,哭得比之往年要厉害许多,刚刚晴好的天气,不过持续了一日,就又开始布满了乌云,村里有老人就说道,“今年怕是要涝啊,秋时粮价必定要涨,素油也便宜不了,现在正是菜籽采收的时候,这般整日被雨淋着,可就要烂在田里了。”
一众农人们听了这话,不过叹上两口气,越发勤快往自家田里多跑几趟,放放水,但是心里却没有太过愁苦,毕竟现在跟着赵家,养鸡养猪,进作坊做工,比之往年都多了进项,就是田里减产,也饿不死人。
可是瑞雪却把这话听到心里去了,不为别的,自家这么多人等着吃饭,却水田旱田一亩都没有,若是平常还好说,粮食铺子里买了就是,但是若真逢上灾年,没有存粮可就糟糕了。
老话儿说,仓中有粮,心中不慌,这个时空还比不得前世时候物流发达,真有灾难,怕是有银子也买不到粮食,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吧。
左右想想,这云家村的旱田少,都是各家的口粮田,她就是想买也买不到几亩,还是村外那张大户的一百亩水田最对心思。
虽然这里的亩都是小亩,换成前世那般的大亩也就是三十亩左右,实在算不得多,但是若得一年丰收,打下的稻子也够家里众人吃上两年有余了。
不过,以张大户那般贪财吝啬的脾气,若是上门求买,他定然不会答应,就算答应也要开个天价,这实在不合算,想想当初,赵丰年病重时,他那般嚣张欺上门来,还想打自己和煜哥儿的主意,瑞雪就忍不住恨的牙痒,让他消停了这几个月,也该连本带利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