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幕降临时分,他骑着马儿已经将梧桐带到一处山林之间了。
梧桐对着他大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马背之上的人似乎拗不过,终于将她放下来。
“你是谁?”我看着面前的驼公公。
“好吧,我想你也该知道我是谁了。”
只见驼公公缓缓卸掉了脸色的那张面具,呈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羌岩。
方才我在园中,抱着他痛哭的时候,难道不就该猜到了么?
梧桐还是摇摇头,苦笑道:“想不到是你。羌岩。”
看到他安好,梧桐内心忽然一阵淡淡的喜悦。
“是呀,对于我没死,你还是很失望呀!”他似是不改往日的嘲讽,他却并不知她——心境变了。
梧桐继续苦笑道:“你躲在我的园子里,倒也瞒过了我。”
“你的义父不就一直在说你是猪脑子么!”他冷冷接口。
梧桐不语,已经失身于赫多同了,难道不是对她猪脑子的惩罚么!
“赫多同果真对你用强?”羌岩依旧端坐在马上,眼眸看着夜空,似乎没有任何的感情。
她没有做声,可是沉默有时便是答案。
“果真如此?”羌岩低头看着我,似是一定要我回答。
她便微微点了点头,大声说道:“羌岩,这下你可以尽管羞辱我吧。我对他通风报信,我使你亡国,我害的夜郎的百姓整日惴惴不安,我看到赫多同杀了那么多的人!”
她突然对着夜空,大哭起来,我说道:“你杀了我吧。老天让你活着,便是让你杀了我。”
“哦?”羌岩跃下马儿来,一双眼睛深思地看着我,说道:“你之前做的不就是希望这些?”
梧桐不再言语,依旧嚎啕大哭。
“我说过,我是不会杀死你的,你活着,对我有更大的用处。”他徐徐朝她走来,只是轻轻往她后背一点,她就晕了。
翌日,她不知道自己在憨女崖下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宫。
梧桐当然知道是谁散播的。
赫多同已经出动了所用的兵力,在崖下四处寻找。
过了许久许久,赫多同终于在一处荒僻的林子里找到了她。
就在他欣喜若狂刹那,从林子里忽然窜出许多武士,各个执着利剑,包围着赫多同。
赫多同看着这些巫师,穿着昔日夜郎之服,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可是他身边的侍卫都在山下,一时难以得到消息。
他只得挥舞利剑, 以求能得脱身,无奈带着梧桐,渐渐便体力不支……
在她昏迷的一昼一夜之间,夜郎的情势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
羌岩的那些死士们,便一鼓作气,直捣黄龙,将赫多同的下属一一拿下,和那些守卫的士兵,皆关押在临时设置的牢狱之内,等候发落。
而闻讯的夜郎百姓,听说羌岩未死,暗地里谋划复国,听了无不欢呼雀跃。
那些远在边境修筑长城的苦役们,居然联合起来,举行起义,将边境守卫的将领和士兵来个倒戈,一路押送着回夜郎王宫,羌岩果然复国成功。
她……又回到了无极后殿——羌岩的寝宫之中。
羌岩,你胜利了。因为夜郎本就是你的。
梧桐缓缓起床,看着寝宫外的拱窗,外面依旧是七月的热天气,可我的心却如同坠入深深的湖底,冰凉冰凉。
她知道我身后来了一人。我知道是谁。
她没有回头看他,只是默默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怎样对你?”他轻问。
“为什么,为什么,青木还唤我王后?”
她的眼神呆滞,依旧看着拱窗的外面。
“为什么……”羌岩在我后面喃喃自语,说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很多老臣都劝我杀了你。可是我没有。”
“为什么?”梧桐终于将脸转过来,看着羌岩。
他避过她的脸色,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梧桐不知道,义父却存了一丝仁慈,背着羌岩将赫多同放了。
夜郎一条古幽的小道上。人迹自是罕至。
章元节看着已经易容成一名普通樵夫的赫多同,说道:“如此,你离开夜郎不是难事。”
“你为何要救我?”
“若我说,这也是皇上的旨意,你信么?”
“什么……我不是他丢弃的无用棋子么?”
“同儿,皇上也是人,虽然你所为有悖于他的初衷,但是,念在你忠心为他效力的份上……你只要痛改前非,来去都是自由的了。”
“哦,如此我真要谢谢大将军了。”
说完,大步疾奔,快速离开了这处古幽之地。
羌岩派人寻找时,在芭蕉林中,只是发现了一具被熊啃咬的面目全非的尸体,穿着赫多同的衣服。羌岩大意认为,赫多同已经死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五月了,夜郎的天气转而又变得酷热了,梧桐这几天却是一点儿胃口也没有。倒是青木呈上的酸梅汤,很是对着胃口。梧桐怔怔地瞧着红红的汤汁,脑中忽然想到,自己已经是连续三个月没有来月事了!想着自己这阵老是作呕,腰围儿也在发胖,她忽然害怕起来,莫不是怀孕了?
她不需要去请医生诊断,自己已经确定,是的,她怀孕了。
她命青木退下,冷静地思考着,这件事情决不能让羌岩知道。
羌岩还不知道的是,风波平静后,赫多同却偷偷遣回了夜郎,在螺祖庙里打扫,暗中和梧桐有来往。
这一日,梧桐去庙里上香,青木站在庙外。
赫多同易容进庙里来供奉鲜花。梧桐则关上门,对赫多同说道:“你知道夜郎的王宫里,暗暗监视我的人很多,我是得了空才出来的。你上次说汉朝要攻打夜郎,具体是什么时间?”我内心还是担心夜郎的安全。
赫多同低声道:“两月之后。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也不知道。”
“那你来夜郎究竟是为何?你上次说过,你已经知道反悔了,你还是回汉朝去吧。”
“看来,你的确是变了!”赫多同看着她,继续说道:“你放心,我呆在这里很安全。你认为,汉廷大军一到,羌岩不会第一个杀了你么!”
梧桐苦笑着说道:“那时,我也就认命吧!我欠的,我自会还!”
“不,凤凰,你不能认命!若真是有这一天,我一定会带你走的!”
出了螺祖娘子庙,我意外的发现羌岩竟然已经在庙前等着我了。青木早就被他遣走了。
我见了他,心里犹豫着,可是嘴上还是脱口而出:“据我得到消息,刘濯两个月后,会攻打夜郎!”她神色凝重地说完,看着羌岩的反应。
可他听了,仿佛预料之中似的,毫无反应。
她大大低估了羌岩做事的能力和决心。羌岩早就意识到了夜郎的危险,暗中安排协助各个部落首领大迁徙,具体迁徙到哪里,她也不知道。
没有人注意到,羌岩的各个部落,已经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夜郎最高的山,成功向南部未开垦的土地推进。
这件事情,在地处东方的的汉朝竟无从察觉。
刘濯当然不知道,是太后和独孤悲凉暗地里截住了送往朝廷的私信。
正是因为太后给刘濯选美的时日拖延,在这五月之间,羌岩的三大部落,已经安全了走了二个。
每隔七天,义父的大黑鹰便会悄悄地给她送信,完羌轩辕一直不知道。
每隔七天下午,艳阳高照之时,大黑鹰都在无极后殿她的寝室上徘徊,从窗外停下,梧桐则从它的腿上取下系着的信件,再喂给它一片肥肉,眨眼之间,大黑鹰便展着翅膀,飞在半空之中了。
她想着,又是一个七日了,可是过了晌午,义父的信件儿还是没有送来,不免心中焦急。
无极后殿的螺祖娘子庙里,谁也没有注意到,赫多同从嘴里发出只有大黑鹰能够明白的鸟语,从半空之中,落到这螺祖娘子庙里。滇国处于深山,王宫附近常有巨大的奇异鸟禽出没,所以看见一只黑鹰,竟然没有引起宫人侍卫的怀疑和警惕。
赫多同嘴角牵扯,他摸摸大黑鹰的头,喃喃说道:“大黑鹰呀大黑鹰,我可是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你了!老远的就听见你的叫声,别人不知道是你,可我知道哦!”
他想着这黑鹰送信,只能是送给梧桐。于是,他寻了一片肉,喂到大黑鹰的嘴里。从大黑鹰的脚下解开绳子,取出义父寄给她的信件。
然后,他躲在庙里一角,慢慢地打开读着。读着读着,赫多同的嘴角儿便笑了起来,看来,章元节倒是很关心夜郎的安危呀!竟然连刘濯攻打的具体日期也告知!
赫多同便想了一想,在庙里的龛上取过笔墨,在信上的日期改了,“下月十五日”改成“下月于五日”,改完之后,依旧将信件小心地重封好,系在大黑鹰的脚上,看着大黑鹰飞去。
梧桐喝了足足一下午茶,忍着呕吐,终于听到了殿顶上传来的大黑鹰的叫声。
她忙忙地从它的腿上取下信件,摸摸大黑鹰的头,看着它快速飞走。
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想知道义父告之的刘濯具体的攻打日期,如今已经知道,心中倒是一阵怅然!
要将这件事情,告诉羌岩么?她是如此的痛恨他,可是又深深地同情夜郎苦难的百姓!究竟私人恩怨和国破家亡这两者之中,谁是大,谁是小?
她便躺在凉塌上,歪歪地想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了一个决定,要将此事,告诉羌岩!
我只是写了信,托青木给他,写完了信,她便发现自己昏昏欲睡。
刚一睁开沉重的眸子,就看见了羌岩温柔的眼神。是的,没有看错,却是他——温柔的眼神。
羌岩什么时候竟变得这般温柔?
“你的信,我看了!我会命人安排的!”
他又轻轻说道:“不过,这件事,你还要瞒我到多久?”
梧桐被他的目光看的极不舒服,呐呐说道:“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什么了?”
“孩子,你有了我的孩子,你一直瞒着不说。”羌岩的神情忽然严肃起来。
“你这么肯定?”
“你昏迷之时,我就急急派巫医来查看了,你已经怀有三月的身孕。”
“哦,可见你什么都知道了?那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羌岩站起身来,面对着她。
“若是孩子知道了,他的父亲和他的母亲是不共戴天的仇人,难道他不会痛苦吗,你可曾想过这点?”
“这件事情,你先用不着管,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给我安安分分地身下孩子!你若是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一一备着——为了我的孩子!”
说罢,他注视着梧桐的神情,从无极后殿大步走出,步入德生大殿,那儿,百里将军已经在那等候多时了。
完羌将殿中的人都一一退下。方道:“你可查出什么没有?”
百里沉声道:“大王,我已经在先王的圣身前鲜花焚香沐浴,祷告完毕了。”他又想了一想,还是继续回道:“我打开先王的圣身时,发现了异物!”
“何物?”
“我在先王的体内,发现了一块生金和一个细细的字条!”
羌岩对于自己父王的忽然死亡,还是心存疑虑,虽说梧桐有着最大的嫌疑,但他还是想彻彻底底地查个一清二楚!所以暗暗地将父王的遗体稳妥地安放在宫中一僻静之所,着百里好生查出真正的死因。
是以她虔心在祭祀的老国王灵柩,竟非真身!
羌岩道:“莫非父王竟真是自尽而亡?”
“从我所掌握的情况看,却是如此!看来,大王是冤枉了王后了!”
“冤枉?就算是我父王吞金自尽,梧桐也难逃干系?若不是她终日在父王身边咄咄逼人、耀武扬威,父王又怎会如此?”
“可是……王后并非真凶呀!她并未行谋害之事,大王……”
“是你了解我的王后,还是我了解?”羌岩阻止了百里。说着,从百里的手中取过那张字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