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边关,边防守将送来洗尘的酒水。
夏侯曦和卫子青一饮而尽,独独慕千葵拿起杯子放在嘴边一嗅,顿时冷下脸色。
将酒瞬间倒在地上。
一片白泡滚滚,转瞬而消。
“这就是洗尘酒?”
慕千葵冷笑,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夏侯曦身上。
夏侯曦也沉了脸色,但是没有说话。
卫子青揪住那位守将的衣领,厉声喝道:“你居然下毒?”
“大人放心,皇上和您的酒都没有毒!”
闻言一惊,卫子青更加涨红了脸,掐住对方的脖子不能接受。
“为什么给慕美人下毒?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守将虽然快吸不上气来,仍然从牙缝里挤出一丝硬气来,丝毫不屈服,“美人羊入虎口,沦为蒙古的奴隶,若是回去,只会玷污大夏国的脸面,让皇上受天下人耻笑。”
“胡说八道——”
卫子青大怒,“慕美人女扮男装,从未被蒙古人识破,何来玷污之说?”
“卫大人也是俘虏,和慕美人关系匪浅,自然替她说话。”
旁边的士兵中间立马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们——”
卫子青怒瞪着他们,忽然冷笑不止,仰首斥问,“恩将仇报,这岂是堂堂七尺男儿所为——”
“卫将军要杀便杀,末将对不住慕美人,一命换一命,没啥好遗憾的!”
一字一句,那守将还在狡辩。
“好!”
卫子青也是怒极,手上的力道不由加重了几分,对方的脸上顿时又红变青,渐渐趋向黑紫。
“住手!”
一声喝断,出自夏侯曦的嘴里。
闹哄哄的吵杂,随着这一声都猛地停顿下来,卫子青迟疑了片刻,终于放开手。
慕千葵瞟向被人扶住的守将,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冷笑。
“谁指使你的?”
一个粗鲁的男人只会打打杀杀,会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她不相信——
守将闭嘴不语,可这一提醒,卫子青顿时也明白过来了。
“你们是保家卫国的男儿,居然被这些妖言惑众所误导!”
“不是妖言惑众,是贵妃娘娘的旨意——”
守将身边的小副将愤愤不平地反驳道,话一出口,却发现守将死死拉住了自己的袖口,可终究迟了一步,他已经说了。
慕千葵呵呵一笑,目光冷冷瞅着面无表情的夏侯曦,四肢冰冷。
“我不回去,而且我也不可以去死。”
她辛辛苦苦活着,好不容易活下来,不为了任何人,只为了她自己,她也绝对不可以就这样去死。
“你必须回去。”
夏侯曦的声音铿锵有力,不容反驳。
慕千葵坚决地摇头。
“在这里,大夏国的慕美人已经死了。而我只是慕千葵,只是我自己。”
说着,她一步步往后退,手暗暗伸进了衣袖里。
夏侯曦和卫子青同时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是卫子青在夏侯曦张嘴的一瞬间,突然伸手干扰了对方。
慢了一秒,慕千葵手中的药粉顿时满屋子洒出来。
卫子青脚下一跃,踢翻上来的暗卫,抓着她的手飞快地往外面跑去。
夏侯曦捂着口鼻冲出来,只见两人共骑一马扬尘离开,往城门飞奔而去。
他吩咐外面搞不清状况的值守士兵,大喝道:“抓住他们——”
紧紧攥住拳头,他咬牙切齿回看了眼倒成一片的屋内:“必须活抓,违者杀无赦——”
士兵在城门口抓住了卫子青,他似乎早就做好准备,等到大队人气喘吁吁赶到时人静静坐在那里等着,手里还拿着一张解药的方子。
面对怒不可遏的夏侯曦,他轻轻笑了,如释重负。
“她走了。”
半年的时间,从关外绕过凉州抵蜀地,再从雪山途经大理国,横贯黔湘两地,最后她终于留在了江南。
烟雨朦胧之地,慕千葵在这里开了一家千金馆。
日子久了,左邻右舍渐渐熟络,店里的生意也渐渐稳当。
半年时间转瞬即逝,又是一年春好处,门外领水的石板路柳条飘飘,绿意盎然。
一名褐衣老者走进来,闲适地坐在桌椅上。
慕千葵愣了一愣,上了茶,也不像往常那样问病看诊。
“这里是个好地方吧!”
老者喝了口茶水,慢悠悠地闲聊了一句。
“这里好像是您的老家。”
慕千葵撇头想了想,回了一句。
“贵妃一个月前郁郁而终了。”
老者又冷不丁脱口一句。
慕千葵点了点头,并不惊讶。
“我知道,城里有皇榜告示。”
她如此冷静,老者不由笑起来:“这一年的闲散日子,美人应该也过够了吧?”
慕千葵在柜台上掰着花生米,日子清闲的时候她就喜欢这样打发,“杜大人何时成了他的人了?”
老者笑悠悠,嘴角拉起的弧度十分意味深长:“良禽择木而栖,老夫在宫里待了二三十年,这个眼光还是有的。”
慕千葵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的哦了一声。
“我不回去了,慕美人早就死在边关了。”
她从边关逃出来后,夏侯曦就在国内张贴皇榜告示天下了,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慕美人在虎口关不幸病殁,厚葬。
连个追封都没有,夏侯曦这人真是薄情!
“要不要听听老夫的意见?”
他一副老狐狸的样子,慕千葵翻了个白眼,不耐烦的嘀咕了一句。
“洗耳恭听。”
“这会儿不妥,不如今夜申时,就在此处。”
慕千葵眨了眨眼,瞬间明白过来了,莞尔一笑。
夜里,果然来人不是杜淮山,对方剑眉凤眸,紫衣飒飒,看上去如同豪门世家的翩翩公子,格外俊美矜贵。
慕千葵挑了挑眉角,故意挑衅道:“公子,要不要夜游瘦西湖?”
夏侯曦似乎没有看出对方的心思,爽快的点头。
夜风微凉,两人一舟停住在湖中央,四周静悄悄,远处点点渔火,格外幽谧。
木舟上设了桌几,正在炉中温酒。
夏侯曦浅浅呷了一口,看着撑篙的美人,淡淡笑了下。
“如今春寒料峭,入夜湖水冰凉彻骨,对女子不好,你若有游水的打算,还是作罢。”
慕千葵怔了一怔,江南水乡,夏天炎热的时候她跟着附近的采莲女学会凫水,本有此打算坑坑他,但如今他既然料到,这便是有后招不能成功了。
一泄气,她也懒得装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
“孤记得,有人说想和我合葬一块的。”
“说这话的慕美人早就死了。”
“那你知不知道,大夏历来只有皇后有资格和皇帝合葬的。”
慕千葵愣了一愣,显然是听明白这话外之音了,但是有不敢相信了。
“慕美人都被你宣布病殁了,还能死而复生?”
夏侯曦朝她勾了勾手指头,慕千葵不解地扔开撑篙,屁颠屁颠凑过来。
不料被夏侯曦拉下来,圈在怀里,占了一顿便宜。
许久,松开她粉红的小唇,他心满意足地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阳春三月,大夏国霜城,慕侍郎家收了一位养女。
半个月后,这名慕家养女被凤帝钦点为皇后人选。这是慕家祖辈上出的第一位皇后,养女其母原本是慕家丫鬟,被慕家老爷追封成平妻,厚葬,牌位放进慕家祠堂供奉香火。
三个月后,帝后大婚,十里红妆,前所未有。
大夏举国欢腾,他们这位年轻的帝王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皇后。
夜里,红烛摇曳,芙蓉帐暖。
慕千葵半夜醒过来,环绕着流光溢彩的凰殿走了一圈,感觉仍然有些不太真实。
两年前,她还仰望这座宫殿遥不可及,如今却成为了它的主人。
“檀郎,我是不是在做梦啊?”
回过身,她慵懒地坐在凤床边,一双胳膊搂过来缠住她的纤纤细腰。
“就算这是梦,做完这辈子不就好了?”
温柔的男声如呓语般低喃,在她腰间处低低笑出来。
“那不行。”
她转过头来,闭月羞花的容颜微微挑起一丝嗔怒。
夏侯曦无奈的摇头,这三个月两人已经如胶似漆,早就勾搭在一块了,这爱算计的女人也渐渐没了规矩,老。毛病又要犯了。
“那你想怎么办?”
慕千葵低头沉吟了片刻,眼中骤然一亮,俯下身来,抓住他不安分的手指。
“檀郎,我想到一个法子。”
自从重聚后,两人关系突飞猛进,为了让夏侯曦顺应自己,她是各种媚惑的法子都用上了,不仅有这么肉麻的称呼,而且隔三差五换换新花样,新鲜感不断。
“你说~”
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几乎已经预知到对方不可理喻的想法。
“你不是给我吃过那个同心盅吗?”
男人眉心一跳,果然如此——
“只有我一个人吃不公平。”
男人不动声色:“和孤说公平不公平,会不会有点太得寸进尺了?”
“可是你这后宫都散了,以后也只有我陪着你了。”
男人若有所思地回答道:“这个~~孤可以再广招秀女的~~”
“可是你不是说除了我以外,对其他女人再也起不了那个反应吗?”
慕千葵大言不惭道,鼓着小脸蛋,两抹驼颜,十分娇羞可爱。
男人忙不迭捂住她的嘴,“你小声点,这种事情不可以传出去的!”
慕千葵忽然诡异一笑,挑眉故意挑衅他道:“你说,姜贵妃才一年就郁郁而终了,是不是因为发现你这件事了?”
“胡说八道!”
男人俊脸愤愤不平,这种事不能被抹黑了,“怎么可能?!孤这一年都没碰过她好不好?!”
“为什么?”
慕千葵瞪着他,“你不是喜欢她吗?”
“孤说过吗?”
“明眼人一看就出来!”
男人懒得理她,若有所思打量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孤的注意力在谁身上,对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进过宫吗?”
慕千葵一怔,难道他发现了?
“不记得了。”
要是他知道她想起那件不得了的秘密,那就完蛋了!
夏侯曦撇撇嘴,似乎有些扫兴!
“其实没有什么同心盅,那个是解药,无邪是唐门后人,你中了她的毒而不自知。”
慕千葵怔了一怔,不相信!
“不可能吧?那为什么在虎口关你头疼难受的时候,我也会觉得头疼难受?”
夏侯曦笑悠悠打量了了一眼,瞬间扑倒,贼兮兮的蛊惑道:“是你疑神疑鬼吧?或许是你担心我而不自知?”
慕千葵被他的话给迷糊住了,仔细回想起来,始终不得而知。
“孤倒有个法子,让你这梦更真实些。”
“什么法子?”
“给孤生个太子,生个公主,生个皇子,一直生——把这空荡荡的皇宫都住满了,到哪儿都是你的人,还有个未来的皇帝给你撑腰,你这梦绝对会更真实的!”
“你当我是猪啊——”
说着,不管她脸红的抗议,君王撩下了芙蓉帐。
(全本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