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心伸着小脑袋,两只圆滚滚的胖胳膊搂着祖母的脖子,肥嘟嘟的小脸分外可爱地凑过去,猛地亲了祖母脸颊一口。
“啵”的一声。
小女娃也不知咋亲的,亲的那叫一个响哟,羡慕坏了其余人等。
陆锦心很满意自己的杰作,摇头晃脑坐在祖母腿上。
“吏部尚书夫人到。”
小丫鬟清脆脆的一声,顿时吸引了无数目光投向大堂门口。
听闻新上任的吏部尚书罗大人才刚过而立之年呢,先前外放西南总督时,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不费一兵一卒先后收服了几个蹦哒得厉害的附属国,立了大功,颇得皇帝赏识。
年纪轻轻,就大有建树,真真是令人赞叹。
听闻罗夫人也是个厉害的狠角色。
单单是这些传闻,就让在座的贵妇们分外好奇这个刚刚跻身京城名媛圈的罗夫人是何模样。
陆锦心眼神一飞,歪着脖子,也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身穿绛红色华服的年轻妇人领了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跨进门槛来。别看人家年纪轻,身上的派头还真不小,头颅高高昂着,人还未进来,已是将在座的所有值得一瞧的妇人尽数瞥了一眼,一点也没有年轻媳妇儿的胆怯,反倒像她才是宅子的主人,扫射一圈都有谁来给她拜寿似的。
那倨傲的神情。
顿时让在座的贵夫人嘴角一撇。
真真是小地方来的,没见过大世面,还以为她家男人是天底下最大的官了么?
不过是小小的吏部尚书,跟常年盘踞在京城的侯爵公卿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她充其量只是个二品诰命夫人,架子端得却比摄政王王妃还要大。
一时,原本对名声在外的吏部尚书罗大人有仰慕之情的贵夫人,纷纷露出鄙夷的神情,不屑地收回眼神。
“娘,京城的门槛怎的这般高啊,跨得很不舒服,远不如西南的自在。”罗夫人身旁的小女娃跨过厅堂的木质门槛时,高高抬起腿,突然一脸嫌弃地嘟囔道。
那嘟嚷声真真是不小。
陆锦心看着那一脸高傲模样的小女娃,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罗茜茜还真是前世今生都自以为是。
“谁家女娃,这般没见识?”陆锦心敛了神色,挺直腰板,扬起肉嘟嘟的郡主脸,丝毫也不给这个前世抢了她夫婿的罗茜茜面子,一脸鄙夷道,“连门槛高低象征了身份高低都不懂,你家以前的门槛是有多低?”
西南那偏远的边境,再大的官又能有多大?京城皇亲国戚豪门贵族多得数不胜数,自然普遍门槛高。
陆锦心这一番鄙夷的话,数落得罗夫人立马脖子都粗了一圈,她的确只是西南小小道台之女,只是从小好面子,爱争高低,恰巧嫁了个能干的夫婿,便在西南耀武扬威了好些年。
罗夫人是个极其护犊子的,从来看不见自家女儿身上的毛病,出了问题一律都是别人的错,便是自家女儿无理也要对方道歉的主。
眼下陡然见爱女被陆锦心刺得失了面子,第一反应便是要还回去。
可是不巧的很,摄政王王妃和甄氏都是护犊子的,纵然陆锦心语气不善,她也是皇家郡主,训斥一个出言不逊的官家女,说得不好听一点,训斥了就训斥了。
摄政王王妃虽然不明白自家宝贝孙女何时与罗家女干上了,但是铁定是要维护自个孙女的,面对罗夫人不善的眼神,当即犀利地瞪了过去,虎虎生威让人胆寒。
“那是摄政王王妃。”有激灵的丫鬟见此情景,赶忙提醒不可一世的罗夫人。
“哟,罗夫人,来得正巧,”荣国公夫人(荣铭娘亲)蔡氏见氛围不对,赶忙打圆场道,“这是刚从福山回京的摄政王王妃,罗夫人还未见过吧。”蔡氏笑盈盈的声音,试图化解着不对劲的氛围。
听说是摄政王王妃,罗夫人心里猛然激灵一下,摄政王权倾天下,又是当今皇帝的兄长,这地位有多高,她还是知道的,当下自觉忍了委屈,拎着女儿罗茜茜上前拜见,收起了之前不可一世的态度。
“嗯……祖母,好臭……”罗茜茜母女走上前来拜见时,小小的陆锦心连忙挥动肥肥的小手,像把肥扇子似的一个劲地猛扇,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嫌弃地瞅了一眼罗茜茜,迅速可怜巴巴地仰头看着祖母,“她身上有狐臭,祖母,让她退下……锦心鼻子受不了啦……”
“好臭,好臭……”
小小的陆锦心只有六岁,说出来的话自然都是童言无忌。
那些贵妇们起初只是闻见一股浓浓的脂粉味,经鼻子额外灵的陆锦心一提醒,仿佛真的都闻到了那股子女娃身上的狐臭,纷纷用锦帕掩鼻。
见到众人的反应,陆锦心动作更是夸张起来,“呃……”的一下干呕起来,仿佛被狐臭熏得反胃,一阵阵干呕不止,泪珠儿都挂上了眼角。
荣国公夫人见此,连忙看了眼婆母太夫人,荣国公太夫人是知道摄政王王妃有多护犊子的,不得不寻了个借口请出了罗夫人母女。
初次混京城名媛圈就遭此羞辱的罗夫人,真真是气急了。女儿天生有一股淡淡的狐臭,请遍名医都未见效。可明明已涂抹香水遮掩了,怎么那小女娃的鼻子还这般灵?
狐臭传出去,她女儿以后还怎么在京城觅得高门贵婿。登上回府的马车时,罗夫人一张脸几乎都憋成了猪肝色,一个劲地向丈夫哭诉,小小年纪的罗茜茜也是哭了一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罗大人阴沉着一张脸,始终一言不发。但他已是敏锐地察觉到,自家才刚入京就得罪了摄政王府,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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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摄政王府的路上,小小的锦心开心极啦,趴在车窗上,一直咧着嘴对马背上的爹爹笑。
想起罗茜茜今日那被众人嫌弃的熊样,舌头仿佛都是甜的。可一回头,见娘亲从马车暗格里掏出了药丸来,小眉头立马皱了。
“娘,我不吃……我不吃……”小脑袋立即探出车窗外,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今日的呕吐她只是装的嘛,又不是身体真的不适。
“锦心,乖,肠胃不适可得好好调理调理呢……”甄氏抓着女儿肥肥的腰身,要将她扯进马车内喂药。今日女儿干呕得太厉害,她还是头一次见着,可忧心坏了呢。
她哪里想得到,离得那么远的女儿压根就没有闻到狐臭,只是上一世无意间知晓了罗茜茜身上有股淡淡的恶臭,今日故意拆台而已。
京城的贵女们,都是极其爱干净,忍不了异味的。过了今日,那些还未来得及与罗茜茜有交情的女娃娃们,纷纷跟躲避瘟神似的躲避罗茜茜,偶尔远远遇上就掩鼻遁走。
此乃后话。
且说哭闹了一路,就是不肯乖乖吃药的陆锦心,才下马车,就迫不及待地跳进了爹爹怀抱,一张哭出泪花的脸直往爹爹脸颊上凑,可是将爹爹的脸当成了拭泪的白玉锦帕呢。
小时候的陆锦心最怕吃药了。
药丸也不行。
脑袋摇得比拨浪鼓还频繁,一双可怜兮兮的小眼神里满是委屈。
其实,已是大人的陆锦心虽说也不爱吃药,但是早已没有那么抗拒了。奈何,她的身体还只是六岁的小娃,若是她乖乖吃了药,娘亲和爹爹还得质疑呢。
所以,她就真的如自己六岁时一样,哭闹了一路,就是不吃。
“哦,不吃不吃,瞧你都哭成了花脸了。”陆明嵘摸着女儿残留泪渍的小肥脸,心疼地颠颠她,心虚似的望了一眼刚从马车上下来的妻子。
见丈夫又一次在女儿的哭闹下妥协了,甄氏嘟着嘴有些不满。嗔了丈夫一眼。
陆锦心知道躲过一劫了,肥肥的小身躯躲进爹爹臂弯里,一双乌溜溜雾蒙蒙的大眼睛时不时胜利地瞅一眼娘亲,得意地咧嘴笑。
可还未等陆锦心开心多久,才跨入大房的院门,就听见后院有隐隐惊叫声。
甄氏立马皱眉,才出去一日,后院就不安宁了?
“出了何事?这般闹腾,简直没有体统……”甄氏的话还未完,就见爹爹前院管事疾步走了过来,躬身垂眸道:“世子爷不好了,桃红跳湖自尽了……”
猛然听到这个消息,陆明嵘震惊不已,出发前桃红红肿的双眸立刻浮现在眼前。那孩子在后院已是被欺辱到不愿偷生了么?
陆明嵘侧头看了一眼有些发懵的妻子,放下女儿,就阔步向后院出事地点奔去。
看着这般焦急离去的爹爹,陆锦心心里冷笑一下。上一世桃红就跳了湖,还哭哭啼啼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