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仇安浩的伤口上还有刚凝结不久的血疤,看上去狰狞渗人,可琳珑始终容色镇静,面上未露半分害怕,涂抹膏药的动作温柔和缓,稳稳地恰倒好处。
从受伤到此刻,仇安浩已经换过无数次药,每次都疼的冷汗涔涔,这还是头回没任何知觉就完事了。
待得琳珑轻轻替他盖好被子,仇安浩早已忘了刚才说的话,只剩诧异地望着琳珑。
见儿子呆愣的傻样,仇夫人笑嗔:“瞧瞧,做这种精细的活儿,你那群笨手笨脚的小子不行吧,若不是琳姑娘,你刚才还不知要受多大的罪呢!”
仇夫人这话他无法反驳,以为就连仇安浩自己也很意外。
他以往在军营中跟军中将士们混惯了,虽知道女儿家做事心细如水,却没想伺候起人来,居然跟他随身侍奉的小厮能相差这么远。
前几次小厮们伺候他上药,哪次不是疼的他汗湿内衫,他原以为这种剧烈的疼痛是正常的,没想到还可以这么轻松。
仇安浩心里恨地咬牙切齿:这群饭桶,之前居然把他弄得那么疼,等他伤好了全打发去刷恭桶,一个也不留!
已经受过琳珑的侍奉,仇安浩再不好像刚才那般一口回绝,低垂眼帘,俊逸的面颊染了薄红,低声道了句:“有劳琳姑娘了。”
琳珑微微欠身,附身端起地上的水盆转身出去了。
抬眸望向琳珑出去的宁静背影,仇安浩紧皱剑眉,欲言又止。
仇夫人低低地笑了:“有琳姑娘在这里服侍你,为娘也可安心啦。你身边是该有这么个心思细腻的人儿调停。”
说罢,仇夫人起身道:“既然你这儿都安置妥当了,为娘也该过那边去了。琳姑娘对你这院子尚不熟悉,你若精神好,就多跟她说说话儿,省得人家姑娘初来乍到的,两眼一抹黑!”
仇夫人说完,完全不顾儿子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儿,抬腿就走了。
望着母亲麻溜闪人,仇安浩眉心拧地更紧了。
只是,此刻他的心里,想的却再不是赶琳珑走的事儿,而是他这处院中住的全是小子,琳姑娘晚间安排在哪里歇息才好?
琳珑很快就折了回来,看见仇安浩坐在床头发呆,便道:“二公子有伤在身,不便久坐,我扶你躺下歇息吧。”说完,就要伸手去拿垫在仇安浩背后的靠枕。
仇安浩被琳珑打断了思绪,正欲开口,身子下意识就往后靠,正巧靠在琳珑的手臂上。
两人皆是一愣,琳珑下意识立刻回了手,仇安浩也紧张地赶紧支起腰身,却因为行动突兀,扯动了伤口,疼地脸色煞白。
“当心”琳珑立刻忘了刚才那一瞬的尴尬,赶紧扶住仇安浩的肩膀,帮他慢慢地靠回靠枕上。
见他面色终于和缓,琳珑松了口气,倒了杯茶递过去,温和道:“这次家妹误伤将军,实在出于无奈。民女前来侍疾,不指望能偿还将军几次救命大恩,只望将军雅量,原谅小音。”说完,起身对仇安浩恭敬福拜。
见琳珑神态恳切,仇安浩无奈一笑:“你这个妹妹啊,还真忒没良心!我之前帮她那么多,她居然眼都不眨就把我从城门上仍下去了。这么狠心的姑娘,嘉钰是鬼迷了心窍么?”
琳珑笑道:“小音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况且她那么做,也是为了保住将军在军中的声望。只是手段的确有些欠妥,所以民女愿为将军侍疾直至将军行动自如,希望能补偿小音的无心之过。”
仇安浩侧目看向琳珑,见她始终微垂眉睫,粉白玉面上神情真挚恳切,显是完全出于一片真心,心也渐渐软下来。
其实,仇安浩事后仔细琢磨叶翕音当日的举动,也想到她是为保住他的名声,不令父亲和军中将士误会他叛敌,虽然手段过分,却是出于好心,便也不再恼恨叶翕音。
眼下又有琳珑亲身侍疾,仇安浩心中的恼恨自是彻底烟消云散,又想起刚才困扰的问题。
琳珑见仇安浩面有难色,便道:“民女过来侍疾,只侍奉将军起居上药,晚间仍回去歇息,次日清晨再来,将军平日有事或喜静,民女自会退避,定不打扰将军起居习惯,还请将军安心养伤。”
听琳珑说晚上还回去,仇安浩下意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想起晚上琳珑不在,又是那群笨蛋给自己上药,心里就有几分不自在。
不过琳珑既已这么说,他自是不好再开口留人,只得道:“既然琳姑娘已有安排,就照姑娘说的就是,晚些,让我的贴身侍卫护送姑娘回去。”
琳珑摇头:“这些琐事将军不必挂心,小音让韩师傅每日过来接送民女。”
仇安浩看向琳珑,见她说话时始终微垂着脸,眉睫恬静,却透着明显的疏离,便道:“琳姑娘与嘉钰早已相识,大家也不陌生,直呼我名即可。姑娘也不必自称民女,私底下还这般客套,就太拘谨了。”
琳珑呡了呡唇,微笑:“那我就改称二公子吧。”
直呼一个男子的名讳,琳珑自认与仇安浩尚未熟悉到这种程度,所以仍保留了客气的称谓,只是自称唤成了“我”,也只为日后相处起来说话方便。
琳珑在仇安浩的轩竹院待了半日,侍奉仇安浩换过药膏,又服下汤药便赶在晚饭前离开了总督府。
次日辰时初刻过来时,仇安浩的贴身小厮仇吉已在轩竹苑临街的偏门候着琳珑的车轿。
琳珑为做事方便,今日特地换了身青黛色的镜花菱绣裙,外面罩着淡紫色的蝶纹窄袖褙子,裙摆和袖口都不宽大,这样做起事来行动利落,却更加恬静温婉又将美好腰身隐约展现。
上午有军中的数位将官来探望仇安浩,看见琳珑,皆感十分诧异。
见这姑娘虽亲手侍奉仇安浩喝水吃药,举手投足以及穿戴打扮却又并不似下人模样,众将士皆对她的身份大感好奇。
这些将领们跟仇安浩相处了这么多年,可是从未见过他身边出现过女子,就连丫鬟都没有。
今日乍见一位美娇娘亲手侍奉于榻旁,众将士的八卦之心简直如洪水滔滔,压都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