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婶娘和叶旭旭听不懂,叶翕音耐心解释道:“叔父生前跟总督府签过雇工文书,如今总督府不同意用银子代偿,转而要求堂哥和堂姐入府代父偿还劳务债,是合乎律例的,即便去告官,咱们也赢不了官司。”
叶张氏是睁眼瞎,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自然不懂这些律法,听叶翕音说得一头雾水。
旁边的叶旭旭却是脸色瞬间惨白,颤抖着唇问:“那……我就只能去总督府做丫鬟了?”
想起父亲从总督府抬回来时的惨状,叶旭旭心里顿时对总督府生出浓浓的恐惧。
她虽然只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却从没干过伺候人的活,她听说那些高门府邸的大小姐对下人动不动就或打或骂,做错了事还经常罚跪不给饭吃。
她宁可过粗茶淡饭的普通日子,也不要去做卑贱的使唤丫头。
叶翕音望着叶旭旭苍白的脸,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说道:“眼下是只有这一个选择,不过……”
听出了叶翕音话里有转机,叶旭旭抢着问道:“阿音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
叶旭旭不待叶翕音开口,起身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对!你一定有办法,你什么都能干,你一定有办法救姐姐对不?”
站在角落里一直做隐形人的晓月,见叶旭旭上来抓叶翕音的手,一个箭步过来伸手往叶旭旭手腕上一捏:“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
叶旭旭只被晓月握了下手腕,疼得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她没想到这个不吭不响的丫鬟竟然有这么大的手劲儿。
赶紧退后几步,握着又疼又麻的手腕,眼巴巴望着叶翕音,叶旭旭却不敢再上前。
叶翕音低头看着自己被叶旭旭抓红的手背,心里轻叹:她前世的旭姐姐在她去世之后伤心欲绝,三月后随她一道撒手人寰。
眼前若换成她前世的大姐,怎忍心如此逼她?
罢了,全看在叔父的面子吧。
再抬起头,叶翕音眸色平淡望向叶旭旭:“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行,那就是你尽快嫁人。”
“嫁人?”叶旭旭满眼疑惑。
叶翕音轻轻点头:“你嫁了人便冠了夫家姓氏,不再算是娘家人了,女儿外嫁,不负家债。自然就用不着被拉去总督府抵债了。”
叶旭旭皱眉道:“可是,我如今还有孝在身。”
叶翕音摇头:“这不碍事。男子守孝一年不可再娶,女子只要出了头七即可嫁人。”
叶张氏立刻道:“既这么着,娘这就跟陈家商议你跟大郎的婚事!”
尽管听闻要嫁给陈二郎,叶旭旭心有不甘,可是眼下为了不进总督府做婢,也只得忍气吞声,凭叶张氏做主了。
此刻叶旭旭心下暗暗庆幸,幸亏当初她没一时冲动,说出跟陈二郎退婚的话。
叶张氏即刻让叶翕音帮忙给陈家写了封短信,邀陈家双亲见面。
想到要与未来亲家商议女儿出嫁的大事,虽然才守寡没两日,叶张氏仍是去成衣铺子新裁了几身颜色鲜亮的新衣裳,顺带央着叶翕音替自己和叶旭旭添了几件体面的首饰。
银子自然是叶翕音出,不过这些小钱叶翕音自然也不会放在眼里。
叶翕音眼下除了忙碌生意之余,也盼着早日与陈家谈妥婚期,把叶旭旭顺利嫁过去,也算她对叔父临终托付有个交代。
帖子送出去,让叶翕音没想到的是,陈家的反应很积极,陈家二老隔日便带着陈二郎亲自赶来了乌丰县县城。
听闻陈家二老亲自登门的消息,叶张氏欢天喜地地换了新衣裳,准备去见准亲家。
叶旭旭也总算舒了口气,想着自己就要嫁人,不用再去总督府做婢抵债,脸上亦是眼止不住的红晕喜色。
只有叶翕音觉得这事怕是没这么简单。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
果然,当叶翕音陪着叶张氏和叶旭旭坐在陈家暂住的小旅馆里,面对陈家二老,对方开口商议的却是……退亲!
一听说要退亲,叶张氏精致描画过的眉眼立刻就瞪圆了。指着陈家主母的鼻尖叫骂道:“你陈家有脸跟我家退亲,我含辛茹苦养大的黄花闺女,订婚第二年就跟你儿子钻了柴火堆,你现在想起要退亲了,大闺女都处成媳妇了你想起退亲来了?你家早干啥去啦……”
叶张氏这番话一出口,叶旭旭和陈二郎顿时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往外走。
陈家二老被数落的也有些别扭,扫了眼周围看过来的眼神,再看看眼前张牙舞爪还没反应过来的叶张氏,心里直翻白眼。
以前咋没发现叶张氏混的这么厉害?这种事嚷嚷出去,吃亏的到底是谁啊?
就连跟在叶翕音身后的晓月,都忍不住偷偷扯了下红竺的袖子,小声问:“这个婶夫人,真的是堂姑娘的亲娘?”
要是亲娘,哪有这么坑自家闺女的啊?
红竺默默地地点了点头,终于想明白了,为啥以前总疑惑自家姑娘这般聪慧过人,堂少爷和堂姑娘却资质平平。
今日看来,根源全在婶夫人身上啊!
遗传,这绝对是遗传!
这边叶张氏叫骂不休,楼上客房里,叶旭旭泪眼婆娑望着陈二郎。
叶旭旭眼睛里全是凄婉可怜,低声问道:“我不听你爹娘的说辞,我只想听你一句真话,你当真想与我退亲?”
陈二郎这阵子才刚跟着大哥从北方贩牲口回来,健康的偏黑色脸膛绷地紧紧的,始终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终于点了下头。
叶旭旭的眼泪瞬间汹涌,抬手捶打在陈二郎坚实的手臂上,边哭边骂:“你个没良心的,以往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全忘了?你每年送我萤火虫时咋说的……”
就在叶旭旭雨点一般的拳头砸向陈二郎时,陈二郎猛地站起身,有力的大手一把握住叶旭旭一双手腕,用力往旁边的床榻上一甩。
瞪着微红的眼,陈二郎怒视着叶旭旭道:“你还有脸质问我?你呢?你若对我一心一意,为何把景辰的画像藏在枕头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