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掌柜急得满头汗,叶翕音却是头也没抬,仍低头卖弄面前的几瓶香露,语声淡淡道:“总督夫人。”
“敢情您知道是总督夫人啊?”刘掌柜又擦了把汗:“既知道是总督夫人,您还敢坑人家?”
他这位东家,哪儿都不肥,就胆子忒肥了。
叶翕音却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不坑她,别人手里能坑出三千两银子么?你不是愁这几日没流水,拿那些银票去入账吧!”
说完,示意红竺将银票交给刘掌柜,自己没事儿人似得起身往后院走。
刘掌柜捧着银票,就跟捧着刚烧红的煤球似得只觉手烫得慌。
总督夫人的银票哪儿是这么好拿的呀!
捧着银票刘掌柜亦步亦趋跟在叶翕音身后碎碎念:“我说大东家,小姑奶奶,您收了总督夫人这么多银子,万一到时候夫人不满意,只要一句话,您这小命就交代啦!”
“您可想好了,现在把银子退回去,咱跟夫人服个软儿,说几句好听的,没准还能全身而退,我在总督府里有几个熟人,我现在就去他们帮您在里头说点好话,咱赶紧把这事儿给平了,要不……”
叶翕音此刻已经走进了屋,倒了杯惹茶,转身放在刘掌柜手里,笑道:“刘掌柜说了这么多话,口渴了吧,喝杯茶润润喉。”
刘宝瑞此刻哪儿还有心思喝茶,他都不想这铺子的未来了,只觉着跟这小东家处的时日虽然不长,可小东家待他不赖,能替她挡了眼前这个灾,就算他仁至义尽了。
至于他那些用房款换的股,他想都不想了。
哎,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这么小的孩子做生意,还是太嫩了点。
看着刘宝瑞替自己着急地眼睛都红了,叶翕音心里有些感动。
才处了没多久,这位大掌柜就能替自己如此打算,果然是可委以重任之人。
叶翕音不忍心再戏弄刘掌柜,将热茶放在刘宝瑞手里,微笑道:“刘掌柜放心,我既然敢揽下这个瓷器活,自然是有那把金刚钻,你放宽心便是。”
听叶翕音说的胸有成竹,刘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默默地喝了半盏茶,捧着银票出去了。
看着刘掌柜出门时无奈的背影,叶翕音渐渐收敛起脸上的浅笑,转身坐回书案前。
其实今日的这宗买卖,并非她一时脑热,或者为了维持铺子里的进项而故意坑总督夫人的。
事实恰相反,叶翕音为了筹划这单生意,已经在心里反复琢磨了许久,只不过恰好碰上的第一个顾客是总督夫人而已。
可毕竟是三千两银子的贵货,她之前虽然心早有盘算,可真要动手开始制做,还需格外谨慎。
更何况对方身份特殊,一个不留神,兴许真就给自己和紫鸾坊惹来祸端了。
这件货,可是关系到紫鸾坊未来安身立命的关键呢!
正当叶翕音翻开之前记录配制膏霜的手札,准备专心研究配方的时候,红竺轻轻敲了两下门:“姑娘,先前来咱们店里的那位夫人,打发人来请姑娘。”
说完,红竺将一张临时写成的纸笺,轻轻放在叶翕音身前的书案上。
叶翕音拿起来很快扫了一眼,浅浅一笑,对红竺道:“让韩师傅备车吧,我趟出门。”
略收整仪容换了身衣裳,叶翕音带着红竺赶往纸笺上相约见面的地方。
车轿内,红竺一直安安静静坐着,自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
叶翕音看过去,笑问:“担心了?”
与红竺相处这么久,主仆俩早已默契十足,不许多言就能看出彼此的心事。
红竺一双细眉紧紧拧着,满目愁云望着叶翕音:“刚才刘掌柜和姑娘在房里说话,奴婢在外头都听见了。这回姑娘得罪了总督夫人,万一再被抓去坐牢怎么办?”
叶翕音笑嗔:“傻丫头,我又没犯错,即便是总督夫人,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抓人去坐牢啊!”
“可是,姑娘收了她那么多脂粉钱,我看那位夫人临走时脸都气青了,能不在心里记恨姑娘么?”
“像总督那么大的官老爷,想给姑娘治罪,随便找个借口就行了,这根本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听红竺这番话说完,叶翕音笑望着红竺,欣然颔首:“红竺如今的确长进了,看待事情也能分析得几分入理。”
红竺勉强扯了下嘴角,虽然被姑娘夸赞里很开心,可终究还是担忧压过了开心。
想起上次叶翕音坐牢那几日,她着急上火一病不起,短短数日几乎去了半条命,等叶翕音从牢里出来,她自己也跟着瘦了一大圈。
那种煎熬的日子,红竺可再也不想重经历一回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叶翕音轻轻拍了下红竺的手背,给她一个安抚的和笑。
对上叶翕音温婉从容的笑,红竺一颗吊着的心顿时平复不少,先一步下车扶着叶翕音进了路边的酒肆。
相约的地方正是醉仙楼。
走进大堂,叶翕音跟跑堂伙计报出雅间的名字,伙计的态度立刻变地十分恭敬殷勤,麻溜把叶翕音主仆引至二楼雅间门前。
雅间门开着,叶翕音侧目向内看过去,见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男人正跟来过铺子的华美妇人说话。
那男人好像在禀报什么事,妇人轻轻摆了摆手:“行了,我知道了,这些就照他的意思送去府上吧。我今日还约了贵客,你先去吧!”
妇人话音刚落,抬头就见叶翕音已站在雅间门前,妇人秀丽的面容立刻绽出热情的笑靥,温和招呼:“叶姑娘快进来!”
男人见妇人这般表现不禁诧异,忍不住悄悄打量叶翕音一眼,对华美妇人略施一礼:“夫人既有客至,我就先下去了。”
华美妇人吩咐道:“吩咐伙计把茶换了,用我上次存在这儿的一品春。”
男人应声退了出去。
叶翕音走进雅间,在妇人对面的茶席上落了座。
男人很快亲自端了新茶过来,为二人将茶盏布置妥当,又摆了几样干鲜果品,便退出去了。
夫人向身侧看了一眼,随侍的丫鬟很机灵地退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