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采儿听得楼夫人刚才说派红包那句,还憋着笑,偷偷地呡了呡嘴儿,麻溜去搬了两张椅子来放在旁边,又分别给楼嘉钰和楼锦琪上了茶。
楼夫人进来不过片刻,此刻书房里与方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相比,顷刻之间已截然不同。
楼嘉钰不着痕迹地对着母亲牵了牵嘴角,眼睛里有掩饰不住的感激。
楼夫人却是连看都不看儿子一眼,只眼中带笑望着楼世奇问:“你们爷仨刚才到底关着门说什么呢?怎么我一来就全跟锯了嘴的葫芦似得?难不成你们爷们儿说的话,我这妇人听不得?”
楼夫人虽然是句玩笑话,却不着痕迹地收敛了唇角的笑意。
楼世奇一向对发妻十分敬爱,虽然富贵至极,却没娶过一房侧室,虽然夫妻相守大半辈子,却始终相敬相爱。
此时见楼夫人误会,楼世奇赶紧解释:“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我有什么是不能跟夫人说的。之所以没跟夫人讲,是怕夫人听后动怒,再气伤了身子。”
楼世奇话音刚落,旁边的楼锦琪立刻起身恭敬道:“是啊,我和大哥不过是陪着大伯父闲聊些生意上的事儿。”
“大伯父是怕被那些大掌柜灌酒,才躲在这里避一避罢了。倘若大伯父喝多了,大伯母又要恼他好几日,大伯父怕大过年的叫人看见不像。”
楼夫人静静地听楼锦琪说话,脸上始终带着浅浅笑意。
等楼锦琪把话说完,楼夫人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旁边一直没开口的楼嘉钰,笑道:“还是锦琪孝顺啊,这样热闹的日子,还能想得到主动过来陪陪你大伯父。不似嘉钰,还要等着何掌柜来请,才晓得过来陪他老子!”
楼夫人这番话说的言辞温和,明着是在训斥楼嘉钰不懂事,可听在楼锦琪耳朵里,却似被人狠狠往脸上抽了一记耳刮子,脸登时烧起来。
这不是明摆着在说他背地里跑来告状么。
默默地坐下去,楼锦琪不敢在再轻易开口了。
他怎么忘了,刚才何掌柜亲自过去找楼嘉钰的时候,他这位大伯母就在旁边坐着呢?大伯母一定是猜到了他在大伯父面前告了楼嘉钰的状。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这妇人的一双毒辣眼光啊!
楼嘉钰虽然也听出了母亲的话是在暗讽楼锦琪,却也站起身躬身对上座二老道:“母亲训诫的是,孩儿不孝,往后孩儿必定多来陪父亲。”
楼世奇瞥了楼嘉钰一眼,鼻子里冷嗤了一声:“哼,我可不敢指望你孝顺,我活到今日还没被你这小畜生活活气死,就是祖宗在天有灵了!”
事已至此,楼世奇知道这件事是对夫人是满不住了,便也不再遮遮掩掩。
楼夫人笑了笑,亲手持了提梁壶又为丈夫添了一盏茶,转回头对着楼嘉钰和楼世奇温和笑问:“瞧把老爷气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楼夫人问完了话,见没人回应,便向楼锦琪笑道:“听老爷的口气,必又是嘉钰闯的祸,依嘉钰的臭脾气,必定不肯跟我讲实话。锦旗,你一向比你哥温顺听话,你就把这事儿跟大伯母说说吧。”
听楼夫人把话问到了自己头上,楼锦琪没法推脱,只得将前后两次见楼老爷说的所有的话,又一句不差地与楼夫人说了一遍。
依然说是楼嘉钰欲遮掩行事,打人并威胁他。不过当着楼夫人的面,楼锦琪不敢像刚才那样,把胸口的衣裳敞开给楼夫人看。
等楼锦琪说完,楼世奇对楼夫人气道:“你听听,你听听!这小畜生背着咱们都在外头干了些什么混账事。”
“亏我还以为他这二年出息了,把几家分号打理的风生水起。谁承想这小畜生还是这么不成器。若今日不用家法,往后我还不得叫他给活活气死喽!”
一提起这事儿,楼世奇就气的脸色铁青。
楼世奇一辈子在外头走南闯北与人打交道,心里揣的却全是生意和这个家。
尽管外面见尽了世间百态,却始终安守本心。别说青楼楚馆,就是身边成日服侍的丫头都没正眼瞧过,偌大的后宅只有一位结发妻子。
其实对于血气方刚的儿子在外面偶尔喝酒逍遥,他这当老子也并不是那么古板,毕竟谁还没经过少年时候呢?
他自己当年没干过那些事,却不代表没有那些冲动,只是他像嘉钰这个年纪的时候,不是没个跟他一样的老子么?
所以,对于儿子做的有些事,楼世奇心里还是很宽容的。
玩可以,可玩的过分了就不行了,就比如今日这件事。
他做了一辈子药材生意,虽说不是大夫,却比正经大夫还通药性。方子上的几种药材合在一起的作用,他看一眼就能想到对方的身子被伤成了什么样子。
人家就算是个身份低微的青楼的姑娘,可那也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啊,楼嘉钰居然把人折腾成那样,这行径跟畜生有什么区别?
看着楼世奇气地脸都变了颜色,楼夫人知道丈夫这是动真格的了,心里虽然疼惜,可面上却并没流露出一丝一毫。
轻轻地拍了拍楼世奇的手背示意他稍安,楼夫人眸光扫了眼桌面,伸手由旁边拿过那纸药方。
将方子拿在手上,楼夫人仍对楼锦琪温和询问道:“锦旗方才口中所说的,可是这张药方?”
看了眼楼夫人手里的药方子,楼锦琪老实地点了下头。
他此刻心里很郁闷,这件事眼看就要成了,被楼夫人突然跑来这么一搅合,八成就要黄。
多么难得的机会啊,真是太可惜了!
楼夫人捻着方子,将上面写的药材细细地看了一遍。
楼萧氏是普通人家的女儿,早先并不识字,可自楼世奇打算经商做生意后,楼夫人便在家里请了女先生教自己识文断字。
如今她不光能看书会写字,而且看账簿打算盘也丝毫不比楼世奇逊色。
每逢年底结算的大日子,楼世奇都少不了楼萧氏帮忙梳理账目,若他遇事外出不在府里,这边的生意场上拿主意的也全是楼萧氏。
因此,这些成日打交道的药材,楼萧氏也跟楼世奇一样,药理药性早摸得门儿清。
看完,楼萧氏将药方轻轻放在桌面上,缓缓道:“照这方子上看,这位姑娘的确伤的有些重。若此事当真是嘉钰所为,那嘉钰是该对人家姑娘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