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池坐在王位置上,面不改色,但是脊背发凉。
“何人能出战?”
朝堂上竟然只剩下了乐器鼓揍的余音,大臣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一个个平日里穿着奢华的衣服,嚣张而威风的大臣和贵族变得畏畏缩缩,像是一只只不敢探头探脑的乌龟。每个人都咽了口水,不敢抬头看景池。
景池没有说话,他的眼神越发寒冷,里面是冰冻三尺的失望。
当在仙桃看到老鼠尸体的那一刹那,他便开始在脑中盘算,回到承平之后他已于廉覃商量出来了大体对策,哪里防御,哪里进攻。但是后来被景铮的事情搅得一团混乱。如今这几日又站在地图面前细细想来,但是毕竟大夏如今士兵孱弱,将军贵族也不愿打兵打仗,顾子安那里又有难言之隐,正在紧急征兵,他们现在只能独自抵挡,越是艰难的时刻,景池越发的镇定起来。
“何人能出战?”景池又问了一遍,此时光靠大将军廉覃是丝毫不够的。
“末将愿领。”盖骁勇跪在地上,他一直忠心耿耿,景池也一直心里有数,“末将愿意率领八千骑兵率先攻击燕戎大军。”
景池问道:“八千精兵,就算是一群狼,也是狼入虎口,奋力厮杀。况且燕戎有二十万大军,如何抵挡?”
盖骁勇没有说话,他勇气可嘉,也从不怕死,但是如今最忌讳的便是那些强壮的战士投入到看不到结果的抵抗战争中。
承平的夜色沉静,一个全身染血的士兵骑着一匹快马飞奔而来。
穿过城门,穿过王宫大门,穿过华丽的广场,穿过莺歌燕舞的奢华,终于见到威武的君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呈上一块带着血迹的布绢。
孟懿宁见此情景,看了看身旁的乐毅小声说了一句,“晚了,我的消息还是晚了。”
“报——八百里加急——”
“何事?”
“燕戎大军从西南面进发,已经攻下了潍州、连州两座城。”士兵禀报军情,会想起滔天祸害的两座城池,他心里颤动的如同一只狂风骤雨里的垂柳。小小的士兵低下头,小声地抽泣着:“守城士兵五千人以及将士李忠已经全部殉国。”他似乎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便见到了如此残忍的景象。
大殿之上,和来时一样寂静。
士兵抬头,眼睛里溢满了倔强不肯流出来的泪水,他的脸上被短箭划伤,里面鲜红的血肉染上了尘土的黑色。他顶着稚嫩的脸庞,惶恐结巴的说道:“王……王上……李忠将军的头颅被挂在了城门之上……王上一定要为那些死去的将领报仇……雪恨啊……”透明的鼻涕与泪水混为一潭,不轻易流泪的男儿痛哭流涕。
大臣依旧无一言语。
“燕戎有多少人?”
“约三千人。”他小声的说。
“三千人?能破两座城池?”景池提高了声音。这三千人居然可以气势汹汹连破城池?燕戎人以前作战都是大规模蚕食,外加男巫女巫进行各种匪夷所思的投毒,但是若要论士兵勇武如同虎狼,燕戎的士兵肯定不在此之列。本来就是不同的打法,却谁知到此次燕戎迅速闪电,竟然……
景池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廉覃和盖骁勇,两人竟然也一声不吭的皱眉思忖。三人心中渐渐浮现出了一个答案,三四十年前燕戎确实有一支军队横扫列国,最终这个将军也因为功高盖主随便按了一个罪名被满门抄斩。景池问到,“那支军队是何模样?”
“行动太快了,看不真切……只看见燕戎的士兵举着虎豹的旗子,一个个像是野兽一样要把人生吃活剥了……”小士兵咽了口吐沫。
盖骁勇缓缓地说道:“虎……豹……营……”
孟懿宁听到这个名字,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往后缩了一下,动作大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姑娘皱着眉头,眼神忧虑,面色苍白,也不顾朝堂之上的礼仪直接的问道:“燕戎虎豹营?钨金软甲之外套兽皮,手持长枪神钩,不喜阴损狡诈之术,行动迅速,从不恋战,眨眼之间便可攻占城池?”
“正……正是……”
孟懿宁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是父亲的军队。
是燕戎大将白衍当年一手调教出来的虎豹营,当初自己家破人亡之时,这支人数不多的军队被下令解散,如今怎么又会以相同的姿势横扫战场?虎豹营虽然人数不多,但是胜在全部都是精锐,以取人首级数量为进爵的标准。在加上白家武功传承的‘稳、准、狠’招招致命,不留余地,每个人都战斗力极强。这就如同是旷野上的猛兽,当初没有人能供抵挡。
“燕戎将领是谁?”
“是……高力扎……”
孟懿宁背冲着月光低下头,这个名字十分熟悉,以前的记忆仿佛又被掀起,沧海桑田染上了姑娘的瞳孔。原来是父亲的老熟人啊,当初就和父亲政见不合,如今居然可以再此见面。
乐毅在姑娘身后神情十分不自然,大殿里灯火闪烁,帷幔上的金粉被风一吹纷纷落下,男人的脸在暗影里显得有些灰白。角落里的红烛留着泪,像是刀山火海中胸口涌出来的血。“宁儿……”他小声叫了一句。
她没有听见。
他自然的拉过了她的手,“宁儿,我有话要对你说。”
两人推到了殿外的一个角落,乐毅别过姑娘的头发,看着她充满戾气的眼睛,里面漆黑的象是无边无尽的长夜漫漫。乐毅双手抚着她的肩膀,温柔的说道:“宁儿,我有事情瞒着你。”
“什么事?”
他垂眸叹了一口气,“我并非要有意瞒着你,只是希望你可以简单快乐的生活下去。但是,似乎命运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你与高力扎必须有个了结。在那场我们两个人走投无路的大火致中,我曾经问你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情,你说没有报仇雪恨便是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