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菱捧着茶杯,过了许久终于开口问出一个问题:“我公爹,可是还活着?”
“是。”我毫不避讳,现如今已经没人可以再让我避讳什么了。
柳菱低着头,无声的泪珠子一滴滴渐到茶几上。
我叹口气,主动承认说:“这事是我对不住你。我知苏展会带你来四川,所以我不能提前把事情告诉你,不然苏将军的行动可能会被暴露。是我害你被苏展误会,害你离家出走。”
柳菱摇摇头,同时又甩出几颗泪珠子。“我被爷爷嫁进苏家,出嫁前爷爷要我多方打听你的消息。得知你是秋月,当晚便将此事告诉柳家。从那时起苏家人就开始对我冷言冷语,我会有今日全是我自作自受。”
“别这么想。”我劝说道:“我们各自都有自己的使命,各自都是为了自己的家族能够活下去。这根本没有任何对错可言,只是立场不同罢了。我让柳家覆灭,说到底我欠你的还要更多谢。”
柳菱又一个人捧着茶杯安静下来,她低头不语,只有无声的太息。
我大胆问一句:“你可还想回去找苏展?”
柳菱没说话,她不说话就表示不否认,不否认就代表她想回去找苏展。
“我可以亲自送你回去。”我说,“我诈死的消息已经慢慢在全国传播开,我估计苏展差不多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你且跟我一起去找苏展,我会把事情全部说清楚。”
柳菱淡淡地回我一句:“我只想告诉他,公爹不是我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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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无影便驾着马车带我和柳菱下山,柳菱表面上看起来很淡定,但是她不停摩挲手绢的手指出卖了她内心的急躁。
柳菱的一生都在为别人活着,从小被关在绣楼里学女德,长大了被嫁给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后来又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
一个人可以有数十载春秋,但每个人都只有一次人生。若是将一生都笃定在某一件事情上面,一旦下注失败,这一生便也就再没有意义。
跑过几座荒山,又投宿了一家客栈,次日中午我们到达成都一户大户人家门前。
无影敲了敲门,开门的小厮按流程收了无影的拜帖。不多时,朱红色的大门里响起嘈杂的脚步声。
“小戎!”一个苍老却硬朗的声音从最先从门里传来,随后便是两个丫鬟将四年未见的李夫人扶出门来。
“小戎!真的是你!”李氏比四年前苍老许多,许是这几年糟心事太多,害她满头白发里再无一根青丝。
“夫人。”我迎上前,拉过李氏便开始寒暄。“夫人近来可好?”
“好!好!”李氏抹一把辛酸泪,“活着就好,快进来坐。”
李氏话音刚落,又有三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跟着冲出门来。
“秋月!”凤栖公子和碧云公子绕过来拉住我,他们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喜悦。“你总算是来了!”
“你们怎还住在婶母家?”我这话说得多少有些嫌弃,“我刚嫁入苏家,今日过来看望婶母。不想二位先生也在婶母家做客,真是好巧。”
李氏的眼神比我还嫌弃,她瞅给一琴一棋两位公子一人一眼,拉上我说:“小戎快些跟我进府去。”
“还有一人在车上。”我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直接瞟到李氏身后的苏展身上。四年不见,苏展又成熟许多,他蓄起胡须,白皙的面容上顿时有了岁月的痕迹。
“还有谁?”李氏好奇地问我。
我拉开车帘,对车厢里坐立难安的女子说:“弟妹快下车来,已经到家了。”
在众人的注目下,一个缠足女子慢慢走出车厢来。
我扶着柳菱走下马车,慢条斯理地说:“之前弟妹来找我,我这个做嫂子的想着都是妯娌,便留弟妹在我那里住了两年。小叔和婶母不会怪我把你家媳妇拐跑了吧?”
见到柳菱,苏展突然就有了精神。他几步走上前来,怒气冲冲当街骂道:“你这婆娘怎还有脸回来?!”
“展儿!”李氏厉声呵斥一句,“莫在外人面前丢了颜面。柳氏是我苏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怎就不能回来了?”
苏展被李氏震得哑口无言,最后只得让出一条路来,硬着头皮将一众人等带进门去。
在中堂坐下,我开门见山说:“三月前我已派人传信给叔父,信差半月前已回来报信。叔父正在回来的路上,最迟二月初便能抵达成都。”
“父亲还活着?”苏展一步跳起来。他环顾一圈屋里几人,尤其是看到李氏波澜不惊的表情后问:“母亲从一开始就知道父亲没有死,你们一个个都知道,为什么偏偏不告诉我?!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我直言道:“叔父精忠报国,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他忠心朝廷,自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小叔能理解叔父。”
“别叫我小叔!”苏展整个额头青筋暴跳,“你以前是父亲的娈宠,现在又嫁给堂兄。我从未说道过你的不是,凭什么凤栖哥哥住我府上你就这般不待见?你自己做了对不起凤栖哥哥的事情,到头来却还找我的不是!”
“苏展!”李氏再次呵斥苏展。
可是苏展已经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母亲也跟着他一起骗我,他根本不是赵戎,他不过是个假扮成赵戎的伶倌!他只是个爬床的伶倌而已,母亲怎就这般偏袒于他?
“还有这贱人!她嫁进苏家就是为了害我家破人亡。这等蛇蝎心肠的贼妇,我未将她的罪行公之于众已是念及我们曾有几年夫妻情谊。可她不知廉耻,去外面鬼混了两年多又跑要回来继续做我的正室。”
苏展拍着胸口说:“我苏展扪心自问,我从未亏欠过任何人。可你们一个个,何时对我有过一天好?何时对我有过一天信任?你们欺我骗我,到头来还要逼我继续和这贼妇做夫妻!”
柳菱终于忍不住开口说:“我今日来,是想向相公讨一张休书。但求相公给个休书,日后我好改嫁。”
“呵呵!”苏展自嘲一笑,“好!好的很!我说你怎么跑出去两年又跑回来,原来是找到相好的。行,我成全你,现在就给你一张休书。”
我无奈摇头,这般结果并非我所期待。可是说句良心话,他们离婚或许对双方都是一种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