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短短几天前的事情,那时候我还懵懂无知,以为自己的一意孤行是拯救苍生。而现在,我已经穷途末路到了只能跪下来给苏辄之请罪的地步。
房门开了,随之而来的是苏辄之的一句惊呼:“主子?!”
我不敢动,老老实实把脸埋在地上,不敢抬头。
历史总是如此惊人的相似,苏辄之把房门合上,跑我面前,与我面对面跪了下来。“主子为何伏跪于地?”
豆大的泪珠子落到我自己的手背上,我忍了一晚上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地逃出了眼眶。
“有什么话起来说。”苏辄之伸手扶我说:“今日之事阿龙已经与我详尽汇报。主子尽管放心,被湘国公世子看到并非什么大事。”
我趴在地上,语气卑微地恳求道:“辄之,之前是我错了。你能不能借我六千两银子?我以后会还你的,我保证在我的有生之年我会还你的。”
“主子?”苏辄之放开我,他自己站起身问:“要六千两银子何用?”
我越想越难过,主动承认错误:“我没钱……我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钱……呜呜呜……以前是我不懂事,我以为府上这些公子真的是想要稀世珍宝……呜呜呜……”
“罢了!”苏辄之叹口气,弯下腰再次来拉我,“先起来,六千两白银的空缺,苏家自会为王府补上。”
“谢谢……”我懦弱到不愿起身,两手紧紧握拳,紧到能让指甲抠进肉里。
我输了,输的一败涂地,最终只能臣服于苏辄之的脚下,给他道歉,向他服软。我听到自己的嗓子在哭,心在哭,每一声呼吸都夹杂着不甘与无奈。
府上的公子索要的礼物都是些绝世珍宝,看似奢靡昂贵,实际上在大安根本不可能找到。所以,这些公子真正想要的并不是什么宝贝,而是每人一千两银子。
只不过文人爱面子,直接索要银钱太过庸俗。所以他们借着寻宝的由头,每人每年从王府捞取纹银千两。
回想过去种种,我的一言一行无不透着幼稚与无知。
那次哲别闹到王府里来的时候,我让苏辄之把诸位公子打发走。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那时候我以为二百两银子已经很多了,我便让苏辄之给每位公子二百两纹银的路费。
当时苏辄之的眼神是那样的嫌弃,他一定是在心里把我嘲笑了千百回。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想用二百两银子就把人打发走。
后来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四处寻找账目里的珍宝。渐渐的,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大,为什么他们每个人索要的都是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我真的好笨,苏辄之从一开始就已经明示暗示得很明显了,但是我就是没能领会到苏辄之想要表达的真正含义。我没有接受过八股文的熏陶,不懂文人骚客那种可意会而不可言传的意境。
为什么我这么笨?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要不是今天见到萧禅,我都不知道诸位公子一直把我当个白痴在戏耍,嘲笑,讥讽,厌恶。
我现在特别孤独,无依无靠的孤独。
我在大安没有亲人,没有依靠。过了今晚,我还会变成一个负债六千两银子的债户。
“秋月!”苏辄之用力把我捞了起来,他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安慰道:“苏家生意能一直做下去,其中沾了不少十三王府的光。这些钱本就是苏家欠王府的,秋月不必替王府将这些钱还给苏家。”
“辄之……”哪怕眼前的人比蛇蝎还毒,我依然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饮鸩止渴。
“别哭了。”苏辄之拍着我的背,温柔地说:“这不是你的错。”
苏辄之越温柔,我心里就越惭愧。让苏辄之教我这种不识时务的学生,这应该是苏辄之此生最大的败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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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完课后我百无聊赖,最近一段时间我估计是找不到什么出门的好理由了。
每天躲房子里看书闷得很,索性我下课后跟着碎玉公子去到他房里玩一会儿。
他的厢房又变回原来那种清淡到不带半点彩色的朴素,除了矮几上的小花篮,他的房里竟然没有其他装饰用的摆设。
那个小花篮还是前几天我从苏展那里讨回来的,没想到只过了短短几天,花篮里的花就有了垂头丧气的架势。
“这些花怎么都蔫了?”我小心翼翼用手指戳戳无精打采的小花朵。
“呵!”碎玉公子满是鄙夷地说:“我看你房里经常养花,我还当那些花是你养的。听你这么说,你房里的花都是下人在照料。”
我莫名其妙挠挠头说:“那些花是我自己养的呀,都养得挺好的呀。”
碎玉公子指着小花篮说:“离了母株的枝条活不长久,这个道理你都不懂?”
我还真是不懂碎玉公子到底在说什么。顾不得那么多我将小花篮提到园中,仔细浇过水后再提回房里来。
“你怎会往无根的花枝上浇水?”碎玉公子问我。
“怎么会是无根的呢?”我将小花篮放回桌上说,“你别只看外面是个花篮,就以为里面是被采摘下来的花枝。其实里面还有一个小花盆,花盆里有土壤,这些花是长在土里的。”
碎玉公子愣了一下,他没好气地说:“你这是什么讲究?哪有把盆栽放进花篮里的?害我以为是个折了枝的花篮,一直没往里面浇水。”
我鼓着脸上的包子肉说:“我这也不是什么讲究,就是觉得折断的花枝命太短,送人不吉利。好歹送个命长的,图个喜庆。”
“呵呵!”碎玉公子这回嫌弃之意更盛,“就这种形状的花篮还图喜庆?也亏你秋月送得出手!插花讲究花多叶少,可是你看看你送的花篮,红花只有五六朵,每朵小得只有蚕豆大。其他全是叶子,这也叫花篮?”
我被碎玉公子羞得无地自容。以前我不明白为什么碎玉公子只对我一个人说话的时候会咄咄逼人,现在我懂了,他是唯一一个把真嫌弃讲出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