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唯一能让高潜喝醉的酒,是阿法那森林里的酒泉,后来他才知道那属于神酒。亚马逊女战士的酒虽然异常醇厚,但终归还是差了些火候。
高潜觉得如果不是那酒瓶设计上是个无底洞的话,这酒大概和一般的果酒区别也不是很大,无非是量变引起了质变罢了。
当然女首领最后给他喝的那种,带着金色花纹的酒瓶又另当别论,那种酒已经近似于阿法那森林的酒泉的味道,如果毫无节制地喝下去的话,高潜还真拿不准,自己会不会最后真的变得两眼发直。
高潜不知道亚马逊女战士是怎么挑选男人的。看上去不同的男人对她们的酒的反应并不相同。像肯尼或者艾琳他们,喝了酒会又唱又跳,彻底放松了自己。而人类雇佣军的泰森上校,则像是被控制了神志似的,行尸走肉一般跟着亚马逊的女战士。
而对于高潜自己,那酒的影响仅限于让他看到了自己的内心,白日里被压抑在理性下的东西,那些潜藏在内心深处连他自己也不敢正视的东西,彻底地翻了上来。
最初的一瞬间高潜是感到恐惧的,但是他发现他越正视自己,他就越了解自己,也就越能面对自己丑陋的一面。
他明白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伟光正,其实他也不过是个男人而已,这个认知,不知为什么让他松了口气。
女战士们前进的道路,已经从城市的废墟,偏移到了破烂的贫民窟。如今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人类生活了。没有了政府的强权,人们可以自由地选择在哪里居住。反正如今居住在城市中心和贫民窟里,生活条件并没有任何差别。
昔日贫民窟里那些廉价的楼房早已倒塌,植物同样侵占了这里。在那些繁茂的绿色间点缀着的是人类各色的生活垃圾。植物们可以摧毁砖墙,绞断钢筋,可以将高楼大厦化为齑粉,但是它们却对那些白色塑料垃圾束手无策。不知多少年前的塑料泡沫,至今还在挂在绿色的枝叶上,鲜红的塑料袋像旗帜一样在树顶飘扬。
女战士们静默地穿过这片贫民窟,又越过一座倒塌的桥梁,经过满是废弃汽车和碎砖石的高速公路,一行人静悄悄地走在月色下,几乎没有人发出一丝声音。
在经过那些挡路的大石时,女战士们必须回身帮助她们的男人,那些男人们此刻看上去格外配合。高潜注意到女战士们的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就像是眼前的玛瑙,高潜几次狠狠地踩在她的脚上,请原谅他的恶趣味,他确实是故意的。然而玛瑙并没有露出生气的神色,甚至没有抱怨一句或者用力地将高潜推开。她只是更小心地关注他的步伐。高潜觉得这些亚马逊女战士也没有传说中那样憎恨男人,也许她们只是不信任男人罢了。
这些亚马逊女战士让高潜想起了爱丽丝,想起了她那幅高挑着的“亲我的靴底”的旗帜。罗马营的男半神们都传说爱丽丝讨厌男人,然而有过亲身经历的高潜知道,也许讨厌男人只是她的保护色,正如某些高举女权大旗的女人。
当高潜察觉到前方传来恶臭的时候,队伍已经停了下来。高潜看到女首领在几个女护卫的护卫下从队伍的后方走了上来。
她路过高潜时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高潜也毫不避讳地回视了一下她。女首领发出一声重重的“哼”,脚步未停地向前走去。
玛瑙吃惊地看向高潜:“你根本没醉?”
高潜微笑:“嘘......”想来自己在行进过程中的,那些细微的小动作已经被女首领察觉了。真是不愧是首领啊,他还以为自己装得很好,毕竟就连身边的玛瑙也没怀疑,不是吗?
女首领爬上了一座废墟的顶端,那里看上去像是一片倒塌的厂房,金属的棚顶锈迹斑斑,起伏的断墙上还有油漆字母的痕迹。高潜盯着看了好一会,方认出,那是某某化工厂的意思。
“你怎么能这样!”玛瑙尚在愤愤不平。
不远处的女战士好奇地看向玛瑙,玛瑙看了眼身边假装呆滞的高潜,郁郁地闭上了嘴。
恶臭越来越严重了,高潜受不了地关闭了自己的嗅觉。废墟顶端的女首领做了个有力的手势,玛瑙重重地扯了一下高潜,开始向废墟上爬去。
当高潜爬上厂房废墟的顶端,看到下方的情景时,他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周围的女战士们也发出了吃惊的声音。
“它们越来越大了,比一个月前还要大。”玛瑙喃喃地道。
他们的下方,一个比之前的体育馆还要大四五倍的巨型深坑里,填充着无数垃圾和黑色的液体。最令人吃惊的是,那液体中还有什么在不断蠕动着,仿佛一个庞然巨物,隐藏在污液下。
“那是什么?”
“垃圾里滋生的食腐魔,世界上最肮脏,最污秽的东西。”
“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垃圾?”高潜看着眼前这片大得仿若荒原一般的垃圾场。视野的尽头,是一片绿色的树林,但是前排的树木已经被黑色的粘液浸泡,树干被腐蚀出了枯黄色的树皮。这些垃圾正在侵蚀树林。
“这里的曾经原本是一个大型垃圾焚烧站,虽然肮脏,但周围的树木还能控制污染的扩散。后来发生的大灾变让这里被废弃了,而附近的化工厂也因为无人管理而发生了泄露,有毒的化工原料和垃圾混合在一起,就滋生了前所未有的强大的垃圾魔,而它正在迅速成长。看到远处的那片树林了吗,那曾经是我们亚马逊雨林的一部分,你看看它现在被蚕食成了什么样子。”
玛瑙说话的时候,其他亚马逊女战士已经带着自己的男人散开了,她们按照女首领之前的安排,散布在垃圾场的边缘。
高潜此刻才发觉,和这个巨大的垃圾场比起来,亚马逊女战士的人数少得可怜,不到一百人的队伍布在这里,就像是沙子撒进了湖水里,连涟漪都不会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