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秘书身体一抖。付明宇不像沈叶白,他从来都是春风和绚的,不管什么时候过来,凑过来聊天,一副四海之内皆兄弟的架势。加之语言风趣幽默,逗得女孩儿眉开眼笑,几乎没有人不喜欢他。
今天气势汹汹的,仿佛换了一个人。
秘书虽然惊恐,但是仍旧迟疑,要不要把保安叫上来?
沈叶白抬头示意:“你出去吧。”
秘书这才转身走出去。
人一走,付明宇又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沈叶白,你的良心呢?是我看错你了吗?这么欺负一个女人。”
沈叶白先警告他:“打两下还不解恨吗,等我还手,你不见得能讨到便宜。”
从小到大两个人打架,付明宇鲜少赢沈叶白,沈叶白就是那种脸看着特别白,下手特别黑的人。
沈叶白不耐烦的扯掉付明宇攥在他衣领上的手,轻轻将褶皱掸平后说:“我和傅清浅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想为她鸣不平,我劝你还是算了,她已经离开夏城了。”
付明宇矗立在诺大的办公室中央,室内的暖风呼呼的,吹得他一颗心火浇火燎,短短几天的时间天地色变,而他却一无所知。等知道的时候,就只剩下空洞和无力,那种憋闷恨不得将天扯破。
所以,不动手打两下,难解心头之恨。
付明宇咬牙切齿:“你怎么能说得这么轻易?还是你的真心本来就是假的?”
沈叶白回过身,“哧”的冷笑:“你付明宇来跟我讨论真心,不觉得好笑?”
他辜负的女人还少吗?
从情窦初开到现在,怕有几十个了吧?
付明宇抿了抿唇:“可我从未做到这种程度。”
沈叶白如老僧入定:“那是你自己觉得。”
付明宇听来话中有话,片刻的时间他有些无话可说。是啊,每一场背弃,都是自己觉得没什么。如果感觉十恶不赦,谁还会频繁分手?
而沈叶白的意思还要更深一层。
程度深厚与否,是根据人的怜惜程度判定的。如果你心疼一个人,给她丝毫的疼意,你都觉得不能忍耐。只有那些漠不关心的人,不管受到多少伤害,都觉得没什么。
所以,说到底,是自己的偏爱程度。
付明宇从大厦中走出来。
低着头,整个人无精打采。
秦如烟过来后,本来也想上去。但是,被前抬拦住了,怎么说都没有办法,她只得在外面等他。
见付明宇出来了,马上迎上去:“你没和沈总起冲突吧?”
付明宇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沉默的坐到车上。
秦如烟跟着他上车,两人很快离开凌峰资产。
沈叶白坐到沙发上,用手指按了按疼痛的侧脸。付明宇下手很重,一拳打上来的时候,感觉牙齿都松动了。
到底是年纪大了,手劲儿也比以前大很多。
秘书敲了两下门,端着一杯清水进来。
“沈总,给你水。”
沈叶白接过杯子:“你出去吧。”他起身去漱口。走出几步,端着杯子的手臂一阵颤抖,骨头裂开了似的,裂痕顺着小手臂迅速蔓延,手指很快也抽搐似的疼了起来。
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
那疼意迅速如荒草一般,遍布全身。骨头“碎裂”,崩塌感让一米八多的沈叶白瞬间塌陷下去,他想支撑,可是,双腿忽然不听使唤,一只膝盖砸到办公室冰凉的地板上,好在双手撑地,避免整个身体向前倾倒扑地。
足足两三分钟,他疼得呻吟出声。
世界也为之崩塌了。
等缓慢的拼接完全,身体出了一层汗,衬衣湿透了,粘在脊背上极不舒服。
沈叶白暂时没有力气,虚弱的坐回到沙发上。
十几分钟后,终于无法忍受,他拿起外套出门,准备回家洗澡换衣服。走前告诉秘书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收一下。
秘书看他脸色苍白,步入电梯的时候,面无表情,她吓得应了一声。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不会真跟沈总打架了吧?”
咖啡馆里,秦如烟坐在沙发上,倾着身子问他。
付明宇愤怒的情绪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已经好多了。
冷静下来的他有一些颓败,打上去了,也是很无力的感觉。
就是这种无力感,夹杂一些难过,让他的肩膀耷拉着。
秦如烟等了一会儿,付明宇终于抬起眸子看向她,他说:“的确动手了,可是没有打赢。”
根本就没有赢的可能。
秦如烟郁闷的叹了口气:“又不是小孩儿了,还在计较输赢吗?”她喉咙紧了紧,突然有些紧张:“为什么这么做呢?”
就因为不是小孩子了,为了这种事情毫无理智的跑去跟沈叶白打架,才觉得不可思议。
就算同为傅清浅和沈叶白两个人的朋友,但是,分手毕竟是别人之间的事,他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的。
咖啡端上来了,服务生说了声:“慢用。”
等人离开,付明宇坦然说:“看到傅清浅遭受伤害,我心里的确不痛快,这个女人对我有特别意义。”
秦如烟捧着杯子,慌乱喝了一口,咖啡滚烫,舌尖顿如蜂蛰,她狼狈的吸了几口凉气。
付明宇的回答惊到她了。
她不可思议的望着他。
付明宇没有停下,继而说:“一直以来我对你的感觉都比较复杂,那段纠缠不清的日子,说实话,也非常痛苦,跟魔障了似的。我也常常想,是什么让我困入其中,明知勉强不得,还破不了这个局呢?伤人伤已。是傅清浅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妈的影子,从第一眼开始,我钟情的其实是早早失去的母爱。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困了我许久的那团迷雾,很快就散开了。我终于可以平静的思考我们的关系,虽然仍有不舍,但我知道自己真正留恋的是什么。我知道那不是爱情,所以,将你留在身边不公平。注定没有结果,就不该消耗你的青春。”
秦如烟盯着自己攥着杯耳的手指。
眼睛被熏得雾气蒙蒙的。
原来是这样,难怪呢,她这么普通,不管长相,还是能力,家庭也再一般不过。他却没由来的对她一往情深,那时候她不知是多少人羡慕的对象。以至于她真的以为自己有什么魔力。
秦如烟轻轻吸了口气,抬起头说:“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决定?这就是你那天要对我说的话吧?”
付明宇摇头:“不,那天的脑子还是混沌不清的,人有私心啊,而且非常贪婪,我承认,早早失去母亲,的确让我渴望母爱,哪怕现在的我早已经成年,还是想要通过一切手段弥补曾经的不足。我想过把你留在身边,尽管我对将来并没有信心……那时的我就是这么自信,只想到我自己。”
“那为什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因为傅清浅吗?”
“或许是吧,但不是你想的那样。”付明宇喝了一口咖啡说:“今天我的确受到了冲击,说不出为什么,但是,却仿佛将我的筋脉打通了。或许沈叶白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没有真心的人,从不问被我伤害的女人是不是好过,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代傅清浅去讨伐他呢。”
秦如烟静寂了几秒钟,“如果我不在乎将来呢?”
付明宇摇头:“不,没有女人会不在乎。”他又说:“是时候终结我们之间的一切纠缠了,我们都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
秦如烟痛心的说不出话来。
悲伤的情绪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汹涌,秦如烟甚至想,如果她乞求他不要离开的话,不知道他会不会心软?
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越是如此,悔不当初也就越强烈。
秦如烟的眼眶已经红透了,她哽咽着说:“明宇……”
付明宇轻声说:“我知道很伤人,但是,现在不说明白,以后对你的伤害会更大。”他故作轻松的扯出笑,哄骗她说:“傻姑娘,哭什么。我不是个好男人啊,这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不然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也不会分手。所以,摆脱了我这样的人,你要感到庆幸,不然被我一直纠缠,早晚会被我害惨。就当自己是彻底脱离魔爪了,去寻找真正属于你的幸福。之前的日子谢谢你了,遇到你,是我付明宇的荣幸。”
说出了再见,就标识着他彻底放手了。
不管出于何种感情,每个人都“一往情深”过的情感,就在今天结束了。
哪怕并不圆满,也画上了句号。
秦如烟坐在那里噼里啪啦的掉眼泪,她难过得一点儿声音发不出。就像哭到失声的小孩子。
低着头,憋着气,眼泪却如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落。
付明宇很清楚自己已经没办法给她安慰了,她想要的,他注定给不了。
付款之后,他率先从咖啡馆里出来,并给秦如烟最好的朋友打电话,让她来这里将人接回去。
电话不等挂断,秦如烟已经推门跑了出来,她慌慌张张的,手提包挂在腕上,摇摇晃晃,脸上的妆彻底花了。
她哭着乞求说:“明宇,别离开我好不好……真的,我不要永远,也不在乎结果,我……我不会贪婪的想要嫁给你。只要让我陪在你身边就好……哪怕一直只是做你的情人,我会安安静静的,没有怨言……”
她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
付明宇收起电话,过来抱住她说:“说什么傻话呢?你这样的好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爱,为什么要这么糟蹋自己。我们就到这里吧,再勉强无异,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没有我,你的生活依旧。如烟,祝你幸福。”
他深情的拥抱她,放手的时候,在她的额头上轻轻的烙下一吻,一切都是那样温柔而坚定的。
秦如烟感觉到,她是真的彻底失去了。
不管她多么努力,也不管她将自己埋得多低,低进尘埃里,他还是义无反顾的转身离开了。
秦如烟终于崩溃大哭,蹲到地上抱紧自己的膝盖。这个异常凛冽的冬季,不知冻坏了多少感情。
它将很多很多人的心都冻碎了,爱情也不复存在。
一年后。
傅清浅从医院的门诊大楼里出来。
易城的阳光太暖了,初春的日光有时就赶上北方盛夏的阳光暖了。火辣辣的,光像带着刺一样,一股脑的扎到人的身上。
这样的天气,年轻人很多开始穿夏装了,短袖,轻薄的裙子。
衬得傅清浅有些像异类,她将自己还是包裹得很严实,短t外面套了件宽松的西装外套,下面牛仔裤,平底鞋。一从楼里出来,就戴上了帽子和太阳镜。
早晨出门的时候,她就感觉全身冒冷汗,最近温感也有些失衡了。
来的路上出了一点儿汗,这会儿整个人就又累又乏,身体似有千金重,她有些打不起精神,所以,没走几步,就到医院门口的站牌坐了下来。
要乘坐的公交车接连过去两辆,傅清浅都疲惫的不想动弹。
她在想之前医生问她的问题,她自己就是主打心理学方面的,所以,很清楚自己的问题到了哪一步,有些糟糕。
可是,不想理会了,根本就没有力气啊。
傅清浅眯着眼,一边厌恶阳光,一边又不可避免瘫坐在那里,被阳光暴晒的时候,林景笙的电话打来了。
她有些吃惊:“你不是在相亲,怎么这么快?中午不一起吃午饭吗?”
林景笙没有回答她,只问她:“检查完了吗?医生怎么说?”
傅清浅说:“已经从医院里出来了,医生没怎么说,还是开了药。”
林景笙问她:“现在在哪里?我过去接你。”
“医院门口站牌。”
林景笙很快就过来了,黑色路虎停在路边,降下车窗唤她。
“清浅……”
傅清浅提着一只大包上车。
车内车外的温度差很大,其实是非常舒服的,冷气却仿佛很不友好的朝她袭来。
傅清浅打了一个哆嗦。
林景笙立刻将温度调低,他有些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穿这么多,还冷吗?”
“你这车的空调太灵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