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做了个很久的梦,把记忆都带回去。
离昆仑山最近的一个郡县,野沙刮过大地,悬赏榜,茶铺,行人往来其中。
城门外出现一个黑披风的少女,她戴得头罩,只露出下半脸,那年这里还尚有驻军,频频闹事的势力都被压下,当时的人们不安,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只知道邪祟侵占的传言正在城内散播开来,不过好在事无大变,李天师也留在京城,天子气更还残留上方。
所以对于这个地方会出现的神秘人物,都会引起一番不小的讨论。
人们都观察起这位不速之客来,“小姑娘,你有何事?”就在这时,一位在铺子的老板娘放低了身姿,和蔼地去问,并不以他们的心态来揣度她。
敞天茶铺里头也坐着个男人,他穿得镇邪师衣袍,从少女自远路尽头出现之始,就极为密切地关注着她。
老板娘在小窗口内俯下身,听了几句后,才换上中原的方言笑道:“哎唷,你不是这边的人啊?还好,我听得懂,你看啊,进了城门后就朝那头走,别怕,人多得很。”
少女低声言谢,原来她是在打听路线。
“小姑娘,怎么的,这路上只有你一个人?”老板娘继续问下去。
镇邪师喝着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一年人人都在传附近有妖邪出没,可惜都口说无凭,他来了,是被当地衙门请来的,却不能大方声张。
这个女孩从西南方向来,那里只有山道才可通行,她若能平安无事地穿过其中,也只能表明她也是一个术士。
可此事是官署机密——
她是谁?又为何从那个方向来?
“小姑娘,近来我们这边涌来许多流民,最小的才一个月,不过都有依伴,你一个人路上很辛苦吧?”
老板娘一副相攀之势,可无论她怎么表现,那女孩都很冷淡。
男人再抿茶,嗯,若她试探的话,自己也能省点力气。
就在这时老板娘指了指门口挂的一张牌子,说:“我知道城内有几家铺子在招人手,你若没地方住的话,可以去看看。”
只简单回应几句,她转身。
“等等。”
老板娘叫住,黑披风少女停步,却并没有很快回头,还是老板娘斟酌地说:“姑娘,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什么事,出了城门后,其实……还挺不好走的,你至少得带点东西?”
她转头。
“谢谢。”声音清冷,几乎没有试问。
镇邪师对她有了几分把握,果然实力不容小觑,老板娘见无法劝阻,轻叹一声,她勾下身,去翻什么东西,很快,小窗口内又直立起来,递出一个小玩意:“拿着罢,不要钱。”
是条祈福手绳,红色,有着奇怪的香气。
“这是咱们茶馆送给每个出城门人的东西,祝你们一路长安。”
老板娘说完,未等少女拒绝,就塞进了手里。
看来就算当地衙门隐瞒什么,人们也能猜个七八不离十!
黑披风少女走了,背后只留下老板娘担忧的眼神,镇邪师喝完茶,在桌上撂下几个铜钱,拿起剑,跟上去。
他和同伴走得很慢,因为方从少女的同个西南方向过来,他们见过景象,除了几只不棘手的妖魔,明白事情有多严重,所以并不急着交差。
步进城门。
那个少女向老板娘指路的方向,她步履平缓,只瞧着一身黑,头罩披风,连阴天都无法抹煞她的坚定。
前头是条巷子,被各处遮棚包围,异常昏暗,镇邪师本以为她会就此消失在旁侧,也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见她停了下来,再多走几步就快要超前了,镇邪师示意一眼同道,他们就都立即止步——
黑衣少女所望的方向是悬灵榜,它只公开着一些给术士的情报。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
镇邪师的身旁人问道,而他,只凝神驻足,不曾从黑衣少女身上离开。
听见此话,她也只是从他的眼前走过去,没有多看什么,头罩下,除了可见一张唇外,什么都瞧不清楚。
到了最后,她停在布诰牌前,背后几个人都眼巴巴看着她和镇邪师。
镇邪师猜出来她早就察觉到了自己,但也不知出于何缘故,她没有任何威胁,连摆脱的念头都无,也许是对峙的平衡,也许是不在乎。
那个少女取下一张纸来,旁若无人地读。
“师父,她身上到底有何值得注意的?难道还是说……她是妖邪?”
镇邪师不出声。
悬灵牌在很远的方向,小声是听不见的,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想在她那边露出破绽,少女看了许久,风吹来,把她的披风抬高。
“那上面写了何事?”
旁边弟子忙答道:“我记得出来前看过,好像是,是……写了第一符师李昆仑的事?”
“她怎了?”
“写她收了高徒,正带着此人巡逻九州,帮助处理让衙门感到非常棘手的邪祟侵扰。”
他们一同打量过去,只见画中果不其然有一个女人和少女。
内容为除邪后在当地施粥之景,相貌只是其次,但也颇具神韵,把远方成功的事迹贴上去,仿佛这里的路人看到了也能感到心安。
上头写得最大的是“百花谷广赈灾民”七个字,但就在此刻,城内的流民们都坐在角落里饥肠辘辘。
这里是阒州。
离那美好的中原差了十万八千里!
风更大了,少女的头罩掉在了后背上,这天本就冷,一年都死气沉沉,永远像个清晨。
镇邪师只看到了满头黑发。
“师父,我们莫不成要跟着她?”弟子在旁边问。
“不必。”他说,这个少女身上并没有妖邪的气息,因为眼睛已经看清楚了,他也是一个灵视者。
紧接着,榜上有张画脱落,风托起它,朝天边飞远了去,镇邪师和身后弟子都看到了那上面的人,并不是李昆仑,而是传闻中她收的高徒,虽然不知晓名字,但神韵已经清晰可见——
那就是当今“天眼”指定的下一个继承人!
他很羡慕,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多少道士努力半辈子,这份机会却赐给了一个年轻姑娘,她有资格做好么?
画走远了,谁也没注意到,或者说也只有他们才在乎,少女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丝温存的羡慕。
听见纸张动静,镇邪师又迅速回头,少女把某张画像折好,像珍惜一件东西般小心翼翼,她这是在干什么?还未想完,少女就朝黑暗的巷子走去。
“我们走。”
他也下出命令,不是为了追上她而是回到衙门。
只是出于对强者的窥探罢了,他们没有挑衅,少女也没有回应,不等片刻,她的背影就消失在巷子口。
镇邪师刚抬脚,忽然就有三个男人擦肩而过,这巷子是通往流民区的,按理来说,从这里走路遇到的人更为复杂才是,不是个绕路的好选择,他想到了城门口的老板娘,不禁回头一看。
男人们走到了巷子口,转身,正在给对方比一个手势。
老板娘脸色很冷,她抬手,在脖子上划了几下。
那几个男人如闻甘饴,摸着祈福手绳的香气朝里头迈进去,“糟了,”一个弟子说道,“他们恐怕是想拐卖那个姑娘!”
虽未能见真容,但用脚指头也知道,不想被人瞧见脸的,大多都是尚有几分姿色,再加上老板娘同她聊了会儿话,也比他们探得更多一点。
过了许久,镇邪师才憋出二字:“蠢货!”
这群人都不知道西南边出了大事,所以能从那里安然无恙走出来的还能是一般人?!
“哒,哒,哒。”
在空荡荡的黑巷子内,回荡着一个步声。
“咱们要不要去搭救?”弟子们都急切地问,看见他们迟迟不走,老板娘在茶铺内冷呵一声,就算撞见又如何?这城内到处都是他们的关系,但凡有姿色的流民,都能被他们正大光明地掳了去!
这姑娘生得年轻,还不懂规矩,只有先叫那几位重金招来的看管者教训一顿了,若她也是个术士,那也正好,先送几个玩玩。
三个男人都走入巷子。
“哒,哒,哒——”
脚步停下。
镇邪师叫弟子莫出声,他凝神开起了耳听八方术,只见在那狭窄的通道里什么都没有,男人们是专业的潜行者,根本不会发出任何动静,而那少女没有,只能证明她没有再走。
没有对话。
没有预料的武打。
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他不禁开始怀疑起来,难道少女已经意识到意图绕去了别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她身上也沾染上了那股奇怪的香,那群人能跟踪的话,想必也鼻子被训练得极为灵敏,她几乎不会轻而易举地逃掉!
半晌。
里头再次响起了走路声:“哒,哒,哒。”
她被放走了?!
镇邪师刚想完这句话,蓦地巷子内传来一声刺破沉天的惨叫:“啊——!!!”所有人都被这声音吓了个大跳,因为它实在太过凄厉,无数重叠起来,瞬间揪住了每个人的心脏!
老板娘露出震惊的神色,镇邪师带着弟子跑进去。
只见三个男人都被断去了手臂,满地鲜血喷溅,把破烂贫穷的泥墙刷了个遍,可这几乎是不可能在一刹那间发生的!她只不过停步了一下,为何就能做到这种事?!
“站住!”
镇邪师一个轻功踏出去。
少女还未走远,她明明听见了,却不打算为之留步。
他从巷子的进口转瞬落地于出口,“这位高手,我有一事相问!”他停在少女眼前,可她没有理会。
就这么眼睁睁擦肩而过,镇邪师略微迟疑,只好跟在后头,附近的人们都听闻了动静,全部跑过来凑热闹,但大家都只敢围在巷口。
这时少女已步出去许久,她融入了人群,身量纤瘦,丝毫不会被怀疑。
眼见她就要离开,镇邪师一鼓作气,他在纷涌而至的川流中逆行,不紧不慢地跟在少女的背后。她难道也是来镇邪的?可当地衙门明明说了只请了他们!否则怎会叫他们是探路人?更何况那边早就统统封路了,一个普通术士是不可能轻易穿过来的!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你是不是也有灵视?!!”
他不敢相信地问,这个年纪有它的人不多,若真如此他几乎要失去追求第一灵视的目标了。
手伸过去,刚想拍至肩膀上,想把这个人给弄过来。
转身。
她回头。
一个呼吸的刹那间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你……”镇邪师的眼神充满震愕,弟子们在背后大吼起来,可他不能回应,因为他手腕上的死穴正被人擒住!
他瞳孔在一点点放大,少女的上半脸戴得白色面具,正是北狐厂!
没有什么比这威慑更大的事了。
她松开,镇邪师愣在原地,前头的光线很沉,像天刚亮,在漫漫涌来的无尽人群之中,少女走了。
“师父您没事吧?!”弟子们在八方赶来问道,镇邪师缓了许久,才终于道:“……没事。”
“她杀人了,咱们该不该抓?”
“……算了。”
“为什么?”
镇邪师抚着手腕,皱紧了眉头,他说:“因为她是……朝廷的人。”
“朝廷?!”
“嗯。”他看着黑色披风最后出现的方向,片刻后,才说出那三个字,令全天下术士都闻之唾弃、又满是害怕的字——“北狐厂。”
弟子们当即大惊失色,等他们想去寻找时,人也早就消失了。
巷子后头一地血,腥臭混浊,天际却微光柔亮,仿佛早上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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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坤仪:看看老婆,总被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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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单独回忆破例一次,放心,下章开始天天cp对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