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怀朔几乎脱口而出,“你又在耍我?”
“说假话就信。说真话反而不信。你说人是不是很奇怪?”
“地球围绕着太阳运转,与太阳围绕着地球运转。你更相信哪一个?”
李铭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如果你是生活在十六世纪的人,你更相信哪种说法?”
“现在不是十六世纪。”
“几百年后,我们也可以被称作‘十六世纪’,现在一个精神病人写的书,百年之后也会成为世界遗产。”
“可太阳系内的一切都处于可被观测的范围,现有的科技已经对天体运动进行足够的论证。你口中的世界遗产仅仅是对未来的假设,是彻彻底底的妄想。而地球围着太阳运转则是已被观测的事实。混淆概念,在我这儿可是行不通的。”
“已被观测的事实?”李铭将球杆放回原处,“我记得你之前说,人做出选择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这是由过程推论结果的逻辑顺序。可如果反过来呢?如果生活在世上的人们从出生到结尾的每个选择都自成一个世界呢?你还认为吃与不吃的概率是百分之五十吗?”
杨怀朔心脏像是被人纂住,他呼吸变得粗重,显然,聪慧的侦探已从李铭的话里察觉到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李铭拿出白球放在桌面,“这是开饭前的小孩子。”
然后他拿出一号球,“如果他选择吃青菜,就会到达一号世界。”
“如果他选择吃萝卜,就会到达二号世界。”
“如果他既不吃萝卜,又不吃青菜,就会到达三号世界。”
最后,李铭把白球打入球洞。“侦探先生,你说,这个孩子选择结果的概率是多少?”
杨怀朔没有回答,如果他回答了,便是他的败北。李铭替他说出了答案,“是百分之百。”
如果小孩选择了吃青菜,他就会到达一号世界。
反过来讲,如果小孩身处一号世界,那他就一定做出了“吃青菜”的选择。
所以概率是……百分之百。
根本不存在选择题。
一切都是必然发生的剧本。
可这个孩子并不知晓自己已经进入了另一重世界,他只会认为自己在白球世界里做出了选择。现在的杨怀朔也是如此,他以为自己做出了选择,他以为是自己接受了邀请,他以为是自己把握住了命运。
然而,事实却刚好相反。
来到此地的他不过是遵循着“寻找李铭”的剧本在进行演出罢了。
“你认为地球围绕着太阳运转是已被观测的事实,那是因为你正处在一号世界。”为了生动形象的说明,李铭又特地用球杆敲了敲一号球,“可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存在着二号世界、三号世界或是更多。在二号世界里,地球和太阳的名字是反过来的,所以不是地球围着太阳转,而是太阳围着地球转。在三号世界,根本没有太阳和地球的命名,因为早期的教会统领世界。人们一率统称他们为天星。所以,侦探先生,不论怎么试探我都是无用功。我的真实不会因你的选择而改变,当然,你的也是。”
杨怀朔收紧心神,不让它晃动,“不错的理论。可惜,写出来也只会被作为胡言乱语的妄想症处理。”
“如果你将自己经历过的杀人事件,自己上过的法庭不加修饰的出本书,读者也只会认为你在胡编乱造。”李铭似笑非笑,“一个普通人是怎么越过重重障碍,跑到国家安保局局长儿子的家里,悄无声息地杀死他们。而又是怎样的熟人,才能令一个常年活跃在一线的武警没有做丝毫反抗,任他杀死。”
杨怀朔的脸色随着他的话,一点一点变得惨白。
“而又是怎样的杀手,会在杀害一对夫妻之后,放过了他们的儿子,唯一的目击证人。”李铭笑道,“这样的作品,写出来可是会被那群推理迷挂墙头哦。毕竟怎么想,怎么不符合逻辑。所以很多推理小说家就干脆将whydoneit一笔带过。反正不论写怎样的动机,读者都不会理解,而他们也不会在意。”
李铭后几句讽刺的话并没有传进杨怀朔的耳里,他的大脑被一柄铁锤狠狠锤了一番,眼前的场景都开始晃晃悠悠。李铭的笑……那张笑脸……开始与记忆中的凶手渐渐重合了。可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为十二年前,李铭也只是一个孩子。“你……为什么……”
“大侦探活跃的头脑,还没有告诉你答案吗?”
他被杨怀朔一把抓住衣领,本该用来调查现场的手如今正死死扣着他,“你知道?你知道当年的事?为什么你会知道?凶手是谁?是不是一个头发及肩,脖颈有纹身的人?”
“就算我知道。你会信吗?”
满腔的怒火被一瞬间扑灭。杨怀朔的手渐渐放开。李铭抽身重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你不会信的。只要我说出的不是你心中所想的答案,你就不会相信。那样的话,我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
“……”杨怀朔突然想起自己翻过的资料库,里面每一份资料都是证明被告无罪的证据,可每一份证据又都是令他觉得法庭失信的铁证。
我只找到了他无罪的证据,却找不到他有罪的证据。
所以对我而言,那起事件,就是“立证不足”。
“……923事件的人是你杀的吗?”他问。
“你想听什么答案?我可以复述给你听。”
杨怀朔抿紧嘴唇,沉声问道,“你的资料我全部记在脑子里。同样,923事件里的凶器指纹也都不是你的。可只有你一人活了下来。为什么?”
然而被他问及的人只微微偏过头,笑得一脸狡谐,“调查whodoneit、howdoneit、whydoneit,不正是你们侦探的本职工作?你现在跑来问gm,是要向我宣告自己认输?”
“gm?认输?”杨怀朔咬牙,“你以为我们是在玩游戏?”
李铭回答,“我们就是在玩游戏。至少现在是。”
他用手抵住杨怀朔的心脏,“只不过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