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宴之后,便签了一份契约,也算是给民众代表一个交代。
按照墨家的道义,是没有善待王室的义务的,也没有什么三恪延祭之礼,所以不可能花钱养这些废物。
毕竟楚王是走投无路投降的,又不是泗上大军一到就主动顺应天志的,这其中的区别不言而喻。
这些钱无非就相当于对外移民,只不过移的是贵族而非庶民,也是为了越来越兴起的海上贸易能够在将来有些港口可以停留补给。
第二日一早,彭城便召开了一次级别很高的会议。
“经此一事,与各国诸侯贵族都已经没有妥协的余地了。剥夺封地和封建权利,送到海外再度开拓,这对他们而言是不共戴天之仇。”
“这场仗肯定是要继续打下去的,最坏的打算我们已经做了,并且也一直是以最坏的打算去考虑的,料敌以宽嘛。但现在看来,局面还是很有利于我们的。六指在江汉处置的很好,一场很大的胜仗。”
适丝毫不避讳对贵族这么做等同于自绝于和贵族妥协的可能,也不讳言这么做将来的局面会极为残酷。
不过已经撕下了面皮,也就不必再讲那么多。
“齐侯派人来探我们的底,反倒是告诉了我们一件事,那就是齐国内部现在仍旧举棋不定。是趁机向西瓜分魏国苟延残喘?还是拼死一搏破釜沉舟与我墨家一战?”
“依我看,这没有什么意义。”
在他的示意下,参谋部的人来到前面展开了一张山川地理图,上面大致标准出了山川河流和城邑,这是墨家这些年用最原始的经纬法和三角法测出的应该是此时最为精确的地图。
适与众人道:“参谋部是要料敌于宽的,我们就按照最坏的打算去考虑。就籍使诸侯团结在周天子的号召之下,全都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完全没有勾心斗角完全一心一意灭杀我们的情况去考虑。”
参谋部的人便在众人面前讲解了一下最坏的可能。
按照参谋部的预想,各国想要决战,至少也要在半年之后。
现在的局面是这样的。
江汉已得,兵抵南阳,基本上控制了伏牛山南麓。
中线的话,墨家维持在淮河一线,六指那边与南郑、南海和徐弱等人会和后,撤回了三个师的兵力,攻取了申、息等地,使得整个淮河防线已经成型。
参谋部的人指着地图上的现在还被楚国封君控制的城邑道:“如果诸侯出兵需要半年时间,那么这半年时间,我们的当务之急,是集结兵力,再打一场大仗,夺取……”
地图上标注的都是一些楚国的城邑,就是淮河以北的一些重要城邑。
包括寝、巨阳、上蔡、象禾等诸多城邑,也就是大约后世的阜阳到驻马店一线。
“一旦夺取这几座城邑,一则可以稳固淮河防务,二则可以勾连淮水与南阳,绕开大别山、桐柏山,勾连南阳。”
“三则一旦将来诸侯联军来攻,这里作为中线,既可以支援,又可以威胁诸侯联军的侧翼。”
“我们需要在三个月之内,攻取寝、上蔡,与我军驻楚军团会于象河关。以求在诸侯联军出兵之前,将东西战场在进攻上连成一片。”
众人的目光在一处名为象禾的楚国城邑上停留了一下,均点点头。
如果只是为了防守,现在东西两线已经连为一体了,可以说秦岭、襄樊、桐柏山、淮河一线,属于经典的南北对峙防御一体的体系。
这是比较保守的打算,但现在看来应该再主动一点,那就必须要取得阜阳到驻马店一线,才能够在战略进攻上使得东西连成体系。
这一战的确要打,而且要尽快打,这样就可以形成一个互相支援而非各自为战的战局。
象禾邑地处楚国驻马店长城的关键处,是由北向南进攻的关键点。
进可以威胁到楚国的方城、叶县等重要封君的大邑;退可以使得北方诸侯的联军无法直接越过伏牛山会和于南阳。
西接南阳,东接宋地。
最坏的情况下,半年后秦国可能从商於方向进攻丹阳。
剩余的魏军配合韩军,以及周天子的天子之军,兵出鲁阳,联合当地的楚国封君的剩余力量,攻取鲁阳鲁山,向东进方城、叶城,攻打象禾,从侧面威胁宛城南阳。
韩军也可能派遣一支精兵翻越伏牛山,直扑南阳。
中线的话,韩军和赵军以及郑地的楚国残余力量用以维持中线,迫使墨家的中线军团不能去救援南阳,也不能支援泗上。
中线虽然不攻,但却可以固守又做威胁,只要不主动出击,墨家中线大军就只能选择对峙攻城。
北方河套、高柳等地,最坏的打算是赵国联络燕国、东胡、林胡、娄烦等夷狄,四面围攻,赵国可以抽出兵力南下。这种事诸侯绝对做得出来,引夷狄之兵攻击敌人,这于诸侯而言算不得什么丢人的事,没有那么多真正信奉夷夏之义的贵族。
南郑之地,要提防巴、蜀、秦的围攻,南郑一定要守住。
越国那边,越国根本无力北上进攻,没有水师,就算渡江而来,一旦被掐断补给后勤,就越国现在的战斗力,当地的地方军团就足以抵挡,越国的威胁可以不用考虑。
东线应该是最为关键的,齐国肯定是要兴兵向东,与韩、赵的主力配合,经宋国方向沿着丹水、睢水方向进军。
不将主力合兵,各国不敢轻动;而若合兵,齐国就要做好墨家再度攻入腹地的准备。
这样计算下来,各国的军力其实有限,而且不可能全部集中到一起。
不只是后勤的问题,而是秦国不可能把兵力都集中到大梁附近;齐国也不可能劳师远征将兵力集中到洛阳以南。
如此一来,兵力是可以计算的。
南郑地区有军两万,地形的原因,加之巴蜀落后于中原太多,并不能形成有效的威胁。
秦军可能从武都方向进军,但是因为后勤道路的因素,兵力不会太多,南郑足以守得住。
丹阳方向,秦军野战兵力最多七万。
如果半年之后进攻,六指就算将南郑之军放归南郑,手中可用的野战兵力还有南海的部分军团,再加上一部分楚人新军,依旧有至少七万可战之兵。
如果能够有效地调动敌军,在丹阳固守的同时,吃掉韩国绕过伏牛山的兵力,那么甚至无需退守襄樊。
假使齐、韩、周、魏之军齐头并进,既不冒进也不落后,在数百里的范围之内竟能够如有臂使,大不了退守襄樊,借助水军优势和江汉地区源源不断的新军进行抵抗。
中线的话,墨家只需要大约两万的兵力,就可以牵制住魏韩楚作为策应和威胁的中线军团。
东线,齐国在能守住本土临淄不惜死掉最后一个齐人也要捍卫旧规矩的极端情况下,可能会在大梁方向集中六万到七万的野战兵力。
加上韩赵之军,最多十二三万,假使这部分军队齐头并进,墨家在泗上也可以动员十二三万的兵力进行决战,包括宋国的几个师。
到时候以放弃商丘向后退守、迁徙民众坚壁清野的方式,只要抓住机会破其一部,就可以各个击破。
就算最极端的情况进行最终的决战,墨家也不惧怕,退守到彭城沛邑一线后,利用当地的地形优势和内线作战的兵力优势,足可以击破。
而且在此之前,一旦发现齐军开始向西调动,就可以直接对齐宣战,利用骑兵和精锐部队快速机动到济水地区,在齐军和魏、韩、赵军会和之前,歼灭掉齐国主力。
哪怕是没有这样的机会,泗上全面动员决战的战斗力,根本不是各个诸侯所能够想象到的。人没经历过的事,便无法想象。
最坏最坏的可能,南郑丢了;高柳河套等北方边关被赵国、燕国勾结东胡林胡娄烦给屠灭,也就如此了。
无非是西线据守襄阳、桐柏山、淮河一线。
讲完了最坏的可能,适便道:“是故我说,齐侯这一次遣使实际上毫无意义。”
“在东线我们有绝对的优势,齐国不敢单独攻入泗上,因为他只能走三个方向。”
“莒城、琅琊、东海一线,深入我境,孤军深入,是为找死。”
“如昔年费国之变,经鲁国入泗上,和东线也相差不多。”
“以及从运城、菏泽一带,经过我们经营了快三十年的城邑,这个……就算他有十万军,也是举步维艰,以堡垒对堡垒,我们炮多枪多人多粮多,这是最愚蠢的一条线。”
“所以齐国的想法对我们毫无意义,而且我们已经高举了反对旧制度的旗帜,那就不要再妥协了,不然宣义部也难以转向,民众也会疑惑到底要怎么样。”
“半年后诸侯若是联合,我们西守、东攻,只要击破东方的诸侯联军,就直接灭齐,齐国就是我们下一步的打算。”
嗡嗡声响起,讨论了一阵,却又觉得这个看起来极为胆大的想法实现起来竟然并不难,之前若想灭一大国很难想象,可现在完全不同了,一旦东线诸侯联军战败,墨家是有把握短时间内攻破齐国饮马黄河的。
内政上的考虑,齐国和泗上的经济密不可分,货币几乎统一,市场几乎统一,齐西南地区的群众基础非常好,东部和中部地区齐国贵族和封地农夫的矛盾极大,而矛盾越大的地方对墨家而言越容易安定——在不启用旧贵族的情况下,土改丝毫没有压力——泗上的基本盘不是齐国贵族,革别人的命,那是完全没有阻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