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男料知先前祝告,大师显灵,许其入内,不禁大喜,二次下拜,恭恭敬敬走了进去。入内一看,里面乃是一座广堂,石色如玉,昔年所闻四壁所留各种法宝痕影,均已无踪。正面壁上却现出大师遗容影子,羽衣星冠,丰神俊秀,望如大罗金仙,神态如活。知道大师虽不出现,既容瞻仰,可见有缘,断定此行不虚,越发心喜。
余英男第三次跪拜下去,正在通诚祝告,忽见满洞金霞乱闪,惊惶四顾中,似见大师手指后左壁,朝她微笑,随即金光彩霞一闪即隐。方想左壁也许藏有法宝之类,欲往观看,正面洞壁忽然不见,中现一洞,内里红光奇亮,精芒射目。定睛一看,原来门内便是后洞,离地丈许,凌空悬着一个大火球,大约五丈。中有丈许空隙,内里一个形如童婴的红人,通体精赤,安稳合目而坐。身困火球之中,上下四外都是烈火包围,火中更杂有千万丝其细如发的七色光线,如暴雨飞芒,环身攒射,只是射离红人两三尺便即回收,毫光闪闪,闪烁不停。红人似有警觉,面现怒容,但未睁眼说话。
余英男猛想起来时妖人之言,火中所困必是所说怪人火无害无疑。看情势似为仙法所困,不能为害,也未管他,暗中戒备,由火球旁绕了过去。余英男也是一时疏忽。下时身形已隐,仙法神妙,外人本看不出。因在入门之时发现大师遗容,又无别的异兆,为示诚敬,将隐身法撤去,不曾再用,致被红人看出形迹。等到绕过火球,回头一看,红人身子也已掉转,光线立发威力,精芒突盛,乱箭一般朝中心攒射上去。红人好似禁受不住,面上立现痛苦悲愤之容。等到坐定不动,隔了一会,才复原状。
余英男看出那是平日所闻大五行绝灭神光线,只不知怎会多了两样颜色?因知火中红人身受禁制,不能为害,也就不去睬他。本打算绕行一周,再去左壁之上查看。刚由右面绕过,忽见左侧有一神碑,上现“双英并秀,离合南明,以火济火,玉汝于成”十六个朱书篆字,并有好些符篆。暗忖“双英”、“南明”均与自己暗合,不禁狂喜,忙赶过去。
刚到碑前,碑上便发奇光,再看上面,又现出两行字迹。大意是说碑中藏有一件法宝,名为离合五云圭,本是阴阳两面,昔年连山大师只得到一面阴圭,仗以威震群魔,为连山著名四宝之一。此圭本是前古至宝,那面阳圭与另一件至宝归化神音原藏在元江江心水眼金船以内,不曾出世,这面阳圭威力绝大,但是非将阴圭得到,两仪合壁,再经仙法重炼一百零八日,不能发生灵效。阴圭因经大师苦心炼过,自具威力妙用。为此在成道以前,算准前因后果,将阴圭藏在神碑之内,等余英男得到阳圭,数年之后亲自来取,重用本门仙法炼过,便可由心运用。但是炼时必须缜密,能在地底更好。并且注明取宝收用之法。字迹甚小,随看随隐,看完便已不见。碑上一洞立发奇光,耳听风雷之声自碑中响起。
余英男才知大师特留至宝,等她来取。同时想起元江所得那块如黑铁的宝物和妙一夫人平日所示先机,才知那黑铁便是阴圭。因听碑中雷声隆隆,越来越急,唯恐延误,忙即谢恩,匆匆起立,如法施为。先将阳圭取在手内,手掐太清诀印,向碑立定。再将南明离火剑化为一道朱虹,朝碑上所现朱痕轻轻落下。剑光到处,只听霹雳一声,神碑立分为二,一幢墨绿色的圭形宝光突然由内飞出。初现时高才三尺,精芒万道,耀目难睁,当中裹着六七寸长一根圭形黑影,凌空直上。刚离碑顶,宝光大盛,其力奇大,剑光几乎制它不住。附近熔石吃墨光稍微扫中,立时粉碎消灭,无影无踪。
余英男见此宝威力大得出奇,不敢怠慢。同时又听前面风火交呜,全洞壁都在摇撼,当是应有文章。心想:“大师祖既留此宝与我,可见一切早已算定,无须害怕。”全神贯注在取宝上面,也未在意。一面指定剑光,以全力将神圭紧紧裹住,一面暗照仙示,用元江所得阳圭,左手掐诀,右手一扬,将阳圭朝墨光中打去。
说也奇怪,就这晃眼之间,墨光已经暴长好几丈,洞顶已被攻陷一洞,碎石下坠,纷落如雨,南明离火剑几乎制它不住。谁知那么一根暗无光华的黑铁打到里面,只听当的一声,墨光突收,化为七寸长短一柄宝圭,停立空中。再用分光捉影之法一招,立即随手飞来,那柄阳圭已经不见。余英男仔细一看,原来阴圭和阳圭差不许多,只是较大,中有浅凹,仿佛正反两面的古令符,阳圭正嵌其中,严丝合缝,成了一体。合壁以后,连那阳圭也是宝光外映,精芒眩目。
余英男自是喜极,回顾火球中所困红人,见他双目怒睁,注定自己,咬牙切齿,好似愤怒已极,无可奈何神气。因碑上只注此宝取用之法,对于所困红人和前追妖邪一字未提。余英男深知这大五行绝灭神光线的威力,人又谨慎,觉着法宝已经到手,师祖将此怪人困在这里,不杀不放,必有原因,仍以省事为妙。但是碑上曾说,此宝需要重炼,才能由心运用,偏又注明收用之法甚详,也不知是何缘故?好在能发能收,荒岛无人,又在地底,不怕伤害生灵,何不试它一试?余英男一时好奇心盛,念头微动,立即如法施为。
满拟和初收时一样容易,何况南明离火剑可以将其圈住,不致有失。哪知仙机莫测,两圭合壁以后,威力大增,再一出手,便比先前厉害得多。当初发时,侧顾火中红人,满面惊惶,张口乱喊,但为火球所阻,听不真切。手微一动,上下四外的光雨立即暴长乱射。红人似吃不住,却又万分情急,无计可施。余英男因自己名列三英,功力独次,法宝又只几件,平日想起便觉惭愧。一旦得此至宝奇珍,正在志满意足之际,哪将红人放在心上。只听外洞风火之势越发强烈,认定大师算就前因,预有安排,必无他害,只稍微心动了一下,仍旧如法施为。
岂料刚照碑上所传用法扬手发出神圭,猛觉出手时力大异常,疾逾电掣,虎口几被震裂。同时眼前墨光暴长,精芒四射中,洞壁上下纷纷崩陷消溶,还在继长增高,南明离火剑大有圈它不住之势。宝光虽作墨绿色,但是奇亮无比,所到之处无坚不摧,如非应变神速,飞身纵避,另取法宝防身,遁向一旁,直非受伤不可。
余英男大吃一惊,正以全力指挥剑光,如法回收,忽听身后有人厉声大喝道:“火道友无须气愤,我已将八反神风发动,贱婢休想活命!”
妖人声才入耳,余英男便见前洞烈火红光已随着无量狂风潮涌而来,风火中更夹有千万飞刀火剑,只不见妖人影子。等到妖人把话听完,上下四外的洞壁已似雪山崩塌,带着千丈尘沙,纷纷倒坍下来,立将余英男困在里面。那柄神圭本已快被收转,因这变故,余英男微一疏神,重又暴长,威力更大,收它更难。一面还须应敌。
余英男万分情急之下,因见上下四外均是烈火狂风包围笼罩,知道此是后洞深处,相隔地面不下千丈,多高法力也难冲出。来路为火所断,势最猛恶,不敢冒险前冲,又恐至宝得而复失。惊惶忙乱中也未看清,便将身剑合一,本意先收神圭,再打出困主意。及至身与剑合,未等施为,忽看出那些烈火狂风挨近神圭宝光便被荡开,那困陷红人的大火球也是如此。这高达百丈,大有数十丈方圆的后洞,已成火海,全洞已被烈火狂风、飞刀飞箭布满,只当中神圭和那火球所在之处,四外各有一圈空隙,风火刀箭挨近便即消灭。但那风火的声势越来越猛,宛如山崩海啸一般,洞壁又在纷纷崩坍,全洞一齐摇撼,地面也似波涛起伏,仿佛就要地震陆沉光景。
余英男惊魂乍定,心想:“妖人不见踪影,本洞本是火山,如今火势已被引发,加上邪风刀箭十分厉害,还不知有无其他阴谋埋伏。幸而所得法宝威力神妙,不曾受害。照此形势,只能仗以防身御火,不能再收。似此相恃,何时是个了局?初来不知底细,万一被妖人真将全岛揭去,引发地火,如何能当?”
正在愁急,猛想起妙一真人所赐仙柬:“情势凶险,师父所赐仙柬今日未看,也许现出字迹。”心念一动,便将仙柬取出,暗中观看,不禁大喜。
原来仙柬说师命所办要事,便指离合五云圭而言。并说三英并秀,两女一男,以后余英男、李英琼一同行道,相得益彰。余英男法宝虽较众同门少,但那神圭炼成以后,却具无上威力。不久还因此宝另有遇合,关系将来成就不少。只是此宝杀气最重,出必伤人,必须重炼,才能运用自如。
妖人乃八反教中著名余孽,必须除去。但其隐形神妙,又得火无害前在洞中被杀时遗留之宝防身,难于下手。看完柬帖,可将下山时所赐法宝禹王鉴朝东北角上照去,邪法立破,现出妖幡妖人,速用大乙神雷震碎妖幡。内中一面上绘风火刀箭的主幡,乃妖人本门至宝,必来抢护。只等妖幡由身侧飞起,可冷不防连人带神圭朝前冲去,妖人必死。再照大师传授收了神圭,不问何处,一直上冲,立可脱险。
不过神圭威力特大,又是身剑合一,前半须要仗它开路攻山,脱出火围,方可回收。诛邪以后,神圭有了反应,收时虽较容易,地火仍被引发,整座月儿岛都将崩裂,沉人海眼之内。此时无论是何异景,不可留连回顾,速往中土飞回,立可无事。再隔二三年,便与李英琼相见,先后同往幻波池修炼,那时便可重炼神圭。
至于那红人火无害,暂时无须理他,此人不久也必脱困,来向余英男寻仇。如与相遇,不到时机,不可迎敌。到时自知,自有安排。底下还有几句奖勉的话。
余英男看完,大喜心定,胆子更壮。
那妖人也是该死。自仗火无害所留法宝,连同自炼妖幡,发动风火之后,见敌人身剑合一,守在神圭宝光之中,一任全力施为,全无用处。不时又见火无害使用平日双方所定眼色、手势不住示意,怪其弄巧成拙。知道此人性如烈火,法力又高,虽然与己道路不同,但不久脱困,可以是一大助,极力倾心结纳。
未了见火无害怒目相视,顿生毒念,暗忖:“前数月费尽心力,冒险入洞,与之相见,对方始而意存轻视,置之不理。后经同伴苦口劝说,卑礼相求,始允联合,但须将妖幡炼成,助其取宝脱困,才肯下交。虽乘日前每百年一次的神光减退之时,面谈过一切,允将洞中遗留之宝借用,神情仍是强傲无比。身在困中,尚且如此,将来未必能如己意,去与正教中人为仇作对。今日偏又弄巧成拙,定必愤恨,纵不为仇,也难望其一党。反正不妙,莫如乘此时机,连他带仇敌一齐葬送。就算道书、五云圭都不能到手,借用之宝总是我的。”心念一动,立即施为,余英男也正下手,双方恰好同时发动。
余英男惟恐一击不中,先将禹王鉴取出,一道青红二色形似坎离二卦的宝光冲破火层,由火海中照将过去。右手太乙神雷不等妖幡出现。先就连珠打出。
妖人瞥见敌人手上突现出一面宝镜,上有坎离二卦,射出一青一红长短各四五道奇光,猛射过来,邪法立破。那七面妖幡本在邪法隐蔽之下,在火海中分立招展,邪法一破,也全出现,心方一惊,对方连珠霹雳已经打到,近侧三面妖幡先被震碎,如非逃避得快,人也重伤。百忙中瞥见那面师传主幡正在敌人身右,随手可以破去,此宝一失,再炼休想。情急万分,顿忘利害,又恃飞遁神速,一纵妖光,忙抢过去,正待回收。
余英男还没想到妖人会自寻死路,一声清叱,连人带宝一齐施为。手中灵诀一发,那神圭吃剑光和太清仙法强行制住,本就郁怒待发,再经主人施为,威力立时暴长百倍。只见墨光精芒突然大盛,电一般朝前冲去。妖人见状大惊,知道不妙,想逃无及,吃墨光射中,当时惨死。
余英男因恐其元神逃走,又用神雷乱打。不料神圭威力太强,一经施为,上下内外一齐加增,一头宛如撑天晶柱向上突伸,一头便往地底冲去。四外宝光再一加强,四壁挨着便倒,连那火球也被荡了好几荡,内中七色光线自然发生威力妙用,红人又是受苦不小。
余英男百忙中见宝光如此强烈,晃眼便将后洞毁去了大半,地底又被宝光攻陷了一个大深坑,火中红人又是那么苦痛悲愤,心想:“此宝新得,妙用莫测,威力再加,一个制它不住,反而不美。而且师命原是诛邪即去,连回顾都不许,如何停留?”
心念一动,立照预定行事,将手一指,连人带宝一齐朝洞顶冲去。就这功成迟疑,微一停顿之间,地底烈火已被引发,由宝光攻陷的深坑中,一股浓烟激射出来,直射洞顶,晃眼由黑转红,化为百丈烈焰。又与常火不同,其红如血,火力又大又猛,耳听轰轰怒鸣,火穴随即加大,靠近穴口的地面立即熔化,成为沸浆。火口越来越大,火势越旺,略一回顾,洞顶火冲之处,也和地面一样,着火便即消熔。沸浆熔汁宛如瀑布飞泉,四下喷射,映着火光,发出亮晶晶的异彩,壮丽无传。
余英男因仗神圭护身,已经冲破洞顶,超出火上。回顾下面,声势如此强烈猛恶,不由耳呜目眩,心神惊悸,虽有仙柬预示,也甚胆寒。方想当地离上层不知多少丈,这等烈火,怪人怎会不死?猛觉脚底火头上冲荡之力其大无比,往上冲来,休想稍微迟延。总算宝光神奇,不可思议,那么坚厚的玉石洞顶,吃宝光一冲,只听一连串轰轰隆隆之声,所到之处,洞石直似残雪遇上大火,挨着便即消灭,现出一个井形大洞,一直向上开去,连熔石沸浆都见不到一点。不多一会,便将那数百丈的地底攻穿,冲出岛上。
余英男正忙着收回法宝,想要飞走,脚底来路火口一股烈火浓烟已激射上来,晃眼升高数百丈。同时先前下降的旧火口还有大股火烟狂喷出来。两火口前后对立,直似两根冲天火柱矗立岛上,比起初来所见,猛恶十倍。地底异声大作,宛如百万天鼓惊霆发自地中,全岛一齐摇撼。当地形势险恶,本就雾暗云愁,骇浪如山,再受烈火浓烟热力鼓荡,越发惊涛群飞,海啸大作。那一座月儿岛,仿佛一叶孤舟飘行于茫茫大海,突遇飓风,浮沉起伏于万丈洪涛之中,眼看就被海中恶浪卷去。
余英男正待收宝回飞,猛瞥见神圭上面飞起一片银霞,略闪不见,已经收到手内,忽生异兆,不知何故。心方惊疑,忽又听圭上有人发话道:“孙儿大功告成,还不快走!百里以内,不许回顾。”
余英男听出是连山大师留音仙示,又记起仙柬现字,忙答:“孙儿遵命。”一纵遁光,加急飞行,往来路飞去。
行时身后银霞隐而复现,似还有别的宝光彩霞围在身后,那被烈火映成暗赤色的海水也改映成了金银色,惊波万丈,齐幻异彩,骇浪千重,尽闪霞辉,海天无涯,景更雄奇。
余英男奉命在先,不敢回顾,但心下终归担忧地火喷发引起的劫难,会造成生灵涂炭。飞出百里以外,终忍不住停身回顾。只见先前来处,满空都是金光银霞,将月儿岛全部笼罩在内。宛如一口极大银钟,罩在茫茫黑海万丈洪涛之上,直达海底。中有两股烈火浓烟由顶透出,直射天心,空中愁云惨雾被冲开了两个大洞,火柱特高。远望过去,上半好似无数彩绢裹着两支奇大无比的红烛,用尽目力,也看不出到底有多高。四边云雾也被映成了千万层冰纨彩毅,料已直射九天高处。
余英男正眺望间,先前所见羽衣星冠,丰神秀朗的仙人,在一幢银霞笼罩之下,悬空立在岛上光钟以内,手掐灵诀,用剑向那火柱连指。火势越来越盛,突然连根拔起,朝空直上。大师将手一扬,发出两片金光,将那离地而起的火柱底层托住。紧跟着远远一声雷震,钟形银光忽隐,连人带火柱便同朝空飞起,一串霹雳之声响过,便已无踪。
再看月儿岛,已整个不见,海上波涛仍和初来时所见一样。只天心高处略有两道赤虹,由暗影中破雾冲去,刺空直上,晃眼高出重霄,几非目力所及。
余英男至此才知连山大师对此灾劫已早防到,特意假手后辈门人来此取宝,开一穴口。再由本身元神以极大神通,将这隐伏地底万千年的烈火毒焰送往两天交界之处,连同劫灰一齐化去。法力之高,端的不可思议。因师命不许停留,也未回首观察那火无害的生死存亡,便自回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