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人英久经大敌,终较老练,估计仇敌将到,见众人仍在聚立闲谈,纷向方、元二人询问说笑,一点不知戒备,各人面上又多半是杀气隐透眉宇,虽无晦色死气,到底可虑。于是叮嘱道:“仇敌行即到来,此次老怪重又大举,必有几分自信。我们不同过去应敌与否,均要小心,千万不可自满。”
话刚说完,遥听天风呼呼之声,由远而近。众人方各仰望之间,适才镜光中所见大片红云,已铺天盖地由左侧数百丈高的危崖之上疾卷过来,那来势比第一次对敌所见还要凶恶,大约来敌均经精选,不似以前之滥。外来的异派,除先会过的几个法力较高者外,又添了五六个男女妖人,着山装的妖徒,不过二十余人。连一些外来妖邪,共只四十六人,看去俱非弱者。
红发老祖已换了一身古怪装束,满头红发一齐披散,穿着一件孔雀翎毛织就的短衣,一条短裤,左臂偏袒,双腿到脚一齐赤裸。另披着一件其长过人的红斗篷,不知何物所制,薄如蝉翼,光色鲜艳异常,后半拖出老长。周身俱是红云围绕,背上插着三叉一刀,左肩另挂着一个黑漆葫芦,腰间还佩有革囊、宝袋之类。左右各有一个手持长幡的妖徒,内中一个正是那雷抓子。下余众妖徒和外来诸妖人,俱都相随在后,宛如百丈火云簇拥着数十个妖魔鬼怪,分外显得狞猛威武。
金、石、秦、廉诸人,方欲开口喝骂,元皓拦道:“有这禁制阻隔,我们能见他们,他们不能见我们。也许一时观测不透,还有妖人上当呢。”
众人闻言,定睛一看,果然众妖人到后,只在红云拥绕之中,沿着三面危崖和湖边一带疾转如飞,似在搜索敌人情景。不时又各把手一指,便有一片妖光魔火,朝所疑之处飞去。等看不出有什么征兆,又往别处搜索。
因有禁法妙用,湖形已隐,幻出一片又高又峻危崖,草木不生,极不起眼,又当来路之右。众妖人多以为敌人巢穴是在正面,只和以前外层山景一样,吃隐形法蔽住,仇敌藏在其内,不敢出斗,一味向正面和左面进攻,不曾十分留意。偶朝湖这面发出一些魔火妖陷,又吃禁法阻住,暗中消灭,急切间全未觉出有异。除了那些古木竹林遭殃,吃妖火毁去不少,别无一点反应。
红发老祖侧身停立空中,手掐灵诀,口诵邪咒,血红色的光华,乱箭一般四下乱飞了一阵,面上神情忽变,好像有些省悟。
妖徒雷抓子报应已到,他本和两外教妖党乱施邪法,四面穷搜,这时不知怎的,和乃师一样,竟会看出禁制破绽。
雷抓子贪功心盛,还未等红发老祖发出号令,便和两外教妖人各施法力,一面发出飞叉、飞剑开路,一面忙纵妖光朝前冲去。方、元二人本有心借禁制之力,除去几个妖人,见他同两妖人冲来,忙即行法,将禁法略微开放,诱他进入。
雷抓子和两妖人哪知就里,一见飞叉、飞剑妖光到处,冲荡起千层霞影,错认禁法将破,不约而同,各纵遁光,奋力前冲。
红发老祖原也看出左侧有禁法隐伏,方想观察深浅,行法试探,妖徒等三人已经冲进。一眼瞥见对面现出霞影千重,散而不乱,便知不妙,忙喝:“徒儿们速退,留神入伏!”
雷抓子等三妖人闻言,心方一惊,身外霞影已由分而合,将三人一齐包没。当时身上一紧,眼花缭乱,所有邪法妖光全失效用。知道不妙,忙想退回,已是无及,一片金光裹上身来,人便失去知觉,金光再裹着一绞,一齐惨死,尸骨无存。
外面众妖人只见三人身影被金霞卷去,耳听一片水火风雷之声响过,金霞一闪即隐,仍复原状。
红发老祖看出这是先天五遁禁制,三人必已形神皆灭,气得咬牙切齿,高声咒骂。侧耳细听,对方终无回应,料定敌人负固不出。这五遁禁制已极神妙,不易攻破,恐还有别的妙用藏在其内,尽管暴跳如雷,终不敢冒失行事。明知仇敌俱是一些末学新进,无名后辈,胜之不武,不胜为笑。无如事已至此,连次挫败丧亡,已成奇耻大辱。
来时原因适才追敌归途,发现这一带山形忽变,看出以前有人行法隐蔽,今始现出全貌。自己所居密迩,这多年来竟被瞒过,对方法力可想而知。故特意返回神宫,把生平所炼几件得意法宝全都带上。满拟仇人多高法力也难抵当,何况多是一些初出山的后辈,哪知一到便将爱徒和二妖党葬送。
事已至此,除却一拼,更无善策,越想越忿恨。急怒攻心之下,忙命诸徒党先勿妄动,等自己试探明了敌人禁法是何来历,破去之后,再作计较。
说罢,越众前立,面对三妖人丧命之处,扬手先发出一大片雷火,朝前打去。
雷火到处,又变了一番景象,对面危崖忽然隐去,化作一片混茫,青濛濛浮空一片,不见边际。当中涌起大蓬黑烟,迎着雷火只一卷,便同没入青霭之中,隐闻风水之声,无影无踪。
红发老祖以为看那地形,决不应是平地,必是敌人洞府所在山崖之内,没想到那是大片湖荡。一见变幻如此神奇,又以所发雷火虽非正教诸长老太乙神雷之比,却也具有极大威力,吃黑烟一卷,竟如石沉大海,杳无踪影,用尽目力查看,也看不出对方地形虚实,不禁大为惊异。以自己的法力,虽然迟早可破,但却不会容易。上来已先受挫,如何还再冒失。
红发者祖强忍愤怒,把主意想好,命众妖徒再往后退,且停高空,不要降落,以防万一敌人挪移阵势,又中暗算,任自己一人施为。随向后面瞪目厉声喝骂道:“无知鼠辈,小狗男女!你们以为这样禁制,便可深藏洞内,缩头不出吗?既然自恃伎俩,犯上骄狂,就该速急现形纳命,还可分别首从,专杀两次行凶的小狗男女。不动手的,还可勉强各留一命。如待我破法直入,扫灭巢穴,玉石俱焚,形魄齐受诛戮,悔之晚矣!”
众妖人也同声喝骂不止。
峨眉众人在湖对岸见众妖人狼狈急怒之状,俱觉好笑。
元皓笑道:“妖人说话举动,我们俱可闻见。他看我们这里,只是一片青雾,随着妖法来攻,不时卷起各种颜色的云霞烟雾,连湖水休想看出,说话更听不到了。这等哑斗,任他辱骂,有什么意思?莫如把声音传将过去,和他对骂,然后再把这湖现出,索性气他一气。诸位哥哥姐姐,你们看好吗?”
众人多半喜事,除严人英、易静、林寒、庄易等六七人外,俱都赞好。
方瑛道:“妹子又要多事了。由他骂去,使他莫测高深,静等一二日的难期挨过,岂不是好?老怪法力颇高,虽然仙法神妙无穷,急切间决不致被他冲过来,到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李英琼接口道:“按说我们并不怕他,不过照掌教师尊仙示,应劫之人好似不止先前六人。那位前辈仙长别时又是那等口气。恰巧湖上设有禁制,乐得谨慎,多挨些时,以待制他之人来此。不过我们初次下山行道,便任妖孽挑战辱骂,既不出敌,也不还口,也是胆怯。我已恨极老怪师徒,再看一会,还要过湖与之一斗,还骂几句,有何妨害?”
众人也多随声附和。
癞姑便问方、元二人:“仙法是否隐蔽好些?”
元皓道:“无名仙师行时,也未说出敌人是谁。只说湖上禁制仍有破法,但是由湖上到洞口共有七层禁制,层层相生,多高法力的人,也非一日半日所能破去。等他破完,救援恰也到来,我二人便可随同走了。我意现出无妨,便因如此。”
癞姑本也不喜这等哑斗,笑答:“既是这样,那就现出好了。”
林寒和陆蓉波同声劝阻道:“我看老怪正识不透仙法奥妙,我们如不现形出声,他情急之际,必定百计千方尽力来攻。我们不特多看好些丑态,并还可以查知妖人师徒法力深浅,岂不是好?单是出声还口,虽然激怒,无甚意思,尚无害处。如若将湖面现出,以老怪的多年修为,总可看出一点端倪。最好仍是置之不理,否则,也等他试探出仙法来历,隐与不隐无足为重之后,再现不迟。”
严人英、易静、李文衍皆赞成林寒等人的主张。金、石、甄、易、秦、李诸人不便坚持,只请方、元二人将声音传过去。
众人问答之际,红发老祖已连施各种法术进攻。只是才一施为,对面霞影云烟一卷,便同投入青雾之中,不知去向。末一次还折了一件法宝。
就在红发老祖正在忿急,意欲一拼时,癞姑已遥向对面喝骂道:“无知老怪!自恃天狗坪布下三百里方圆恶阵,又仗有毒瘴、妖刀,便欲恃强横行。前者我们虽然误伤你师徒,实是你家教未严,纵容妖徒与妖妇同恶相济,自食其果,何况又是事出无知。我掌教真人看在白、朱二老前辈面上,又念你修为多年不易,好意给你脸面,命人持函安慰,免伤和气。谁知你听信妖徒谗言,任怎分说,非倚势行凶不可,终于自取灭亡。先在阵中丧了若干妖徒,又把由鸠盘婆那里借来的妖幡失去两面。我们念你年老昏庸,受人之愚,未与你十分计较。
昨日有我同门师兄弟数人,路过妙相峦左近,本是无心路过,全不相干。哪知你门下妖徒约了好些外教妖邪,埋伏在彼,无故上前截杀,重又兴戎。你这老怪,正起贪心妄想,将前日我们故意遗失的紫郢剑攫为己有,闻报不急出援。却不想本门镇山之宝,岂尔区区妖人所能保有?剑主人一举手间,神物便自飞回,你却差点没成残废。而且这一耽延,白白多送了好些妖邪狗命。那辛苦炼成的千年蘘荷,却被我乘隙盗去。敌人深入腹地,盗走你的灵药,宛如探囊取物,往来妖阵,如入无人之境,你竟是一无所觉。夜郎自大,岂非无耻?
后你追出行凶,乱发毒瘴,妄施邪法。我们本不难将你所有妖徒党羽一齐诛戮,留你一人,迫令归善。因有六位同门匆促中不曾觉察,误中妖毒,暂时退走。恰有两位道友在此隐居,正好用你自炼灵药就近医治,现已复原,无一伤害。你却伤亡多人,胜败强弱早已分明。你竟不知悔悟,又率徒党妖人上门送死。你见我们暂时不出应敌,是怕你吗?
实对你说,我这两位朋友也是你的仇人,隐此多年,静俟你师徒恶满数尽,始行发难。因为妖窟密迩,特用仙法将左近数百里山形全都变易,隐却真形。又在洞府前面设下仙阵,等你到日,自行入网。你近在咫尺,竟无所知,即此而言,法力已分出高下了。今日本拟直捣妖窟,为了良友重逢,不原为此败我们的清兴,特意现出前面山形,诱你自来,并在洞前设下仙阵阻隔。我们在洞前石坪之上,以逸待劳,设下酒宴,看你师徒叫嚣丑态为乐,权当下酒之物。眼看四九重劫便要到你头上,如自知悔悟,急速缩头回去。
我们念你和掌教师尊有数面之缘,又受妖徒蛊惑,非出本心,还不肯过分为难于你。异日相遇,对你门下妖徒和诸异派妖邪,虽然未肯容恕,对你尚还客气。再如执迷不悟,你不等四九重劫到来,便恐不免身败名裂了。真如不知进退,你们也不必猴急,有本领将仙法破去,自然与你相见。如其不能,到时也自会有人过来,先给你那些同来的妖邪一个厉害。你纵为左道旁门,也曾修炼多年,就该有理说理。自己法力不济,干生气着急,无可奈何,却令众妖孽极口狂吠,猪狗不如,有甚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