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裘、罗两家本都是书香门第,祖上都曾有人在前明为官。明亡以后,两家因世受先朝余恩,都立誓不做异族官吏,只在家中料理田亩,隐居不仕,丰衣足食,倒也悠闲。
罗鹭乃家中独子,裘芷仙还有一兄长,名叫裘友仁。
裘芷仙的父亲名叫裘继忠,其妻老不生育,直到晚年,才在亲友苦劝下,纳了一个妾。第二年生下了裘芷仙之兄裘友仁,又过了四五年,才生下裘芷仙。
裘芝仙两岁时,裘继忠夫妻相次病故。裘氏兄妹,全靠生母守节抚孤,经营家业。裘友仁长到十六岁上,刚刚娶妻不久,两人的生母也因病逝世。
罗鹭与裘氏兄妹本是姑表之亲,比裘友仁小一岁,比裘芷仙大四岁。小时随了母亲到裘家探亲,裘芷仙的父母很喜爱他。因彼此同心,便由双方父母作主,与裘芷仙订了婚约。只是先前因为彼此都未成年,自难合卺。后来又值两家都遭大故,四川礼教观念至重,居父母之丧,哪能谈到婚姻二字?如此两人婚事便拖延了下去。
那罗鹭生具异禀,胆力过人,虽也读读书,不废书香世业,却别有一番见地。常说:“读书除了会做人外,便是猎取功名。我们既不做亡国大夫,猎取功名当然无望。却眼看着许多无告之民,受贪官污吏宰割。我们无权无勇,单凭一肚子书,也奈何人家不得,只好干看着生气,岂是圣贤己饥己溺的道理?那么我们功名不说,连想做人也做不成了。再要轮到自己头上,岂是读书可了的?何如学些武艺,既可除暴安良,又可防卫自己,常将一腔热血,泪洒孤穷,多么痛快呢!”
因为他心中常怀着这种尚武任侠的观念,十五六岁起,便到处留心,随时物色奇人异士。直到父母死后,自己又是独子,连姐妹通没一个。拥有极大家财,又有父亲留下的可靠老人经管。每日闲着无事,不是到灌县去访友仁,便在家中广延宾客,结交豪士。末后居然被他物色到两个有名武师,早晚用起功来。
他本有天生神力,又经高人指点,虽只三年工夫,已练成一身惊人本领。又因好客仗义,挥手千金,更得了一个侠士雅号。越使他兴高采烈,慨然以朱家、郭解自命。
裘友仁人最本分,和他感情虽然是莫逆,主意却甚相反,觉得他闹的不成样子。又听了他管理家业的老人说,少东用钱如泥沙,近来已年有亏耗,尤其侠士之名一出,官府已经加以注意。虽仗着乡绅世家,支援不少,终非善法。越发代他着急。想来想去,只有赶紧将妹子嫁出去,早一点收束他的身心,省得早晚闹出事来。
好容易盼得罗鹜服满,裘友仁当即将他叫到家中,与他商议起婚事。
罗鹭对裘芷仙本就倾心,之前因之前尚在服丧,又沉迷于练武,才没有上门提亲。此时表兄一说,当即勾起家室之想。互相商议,打算趁着正月里,裘友仁夫妇带了裘芷仙给他姑母拜六十整寿,便使姑母开口主婚,就便在成都办理喜事。
商议妥当,罗鹭第二日便告辞动身,回家准备。裘友仁一家也在上元节后,带了裘芷仙的嫁妆赶往成都。
不料就在即将抵达成都时,路遇一妖道,看中裘芷仙美色,行法将她掳走。幸得严人英现身相救,裘芷仙才免除失身之祸。
裘芷仙在被严人英救回家中不久,就和罗鹭在其姑母的主持下完婚。事情到此算是圆满解决。可是经此一事,那罗鹭心中却升起了求仙问道之念。
那罗鹭本就尚武任侠,在和裘芷仙成婚后,每每想起当日爱妻被掳之事,都是一阵心惊后怕。总想若是将来再遇妖人怪物,自己自负为英雄,岂不连妻儿都不能保全?由此便升起寻访仙山,拜寻名师之念。
恰巧他有个新投的门客,名叫尤璜,乃是终南山伏龙观铁面真人吕磊的弟子。他见罗鹭根骨资质皆佳,又有出家修道之念,便有意引他拜入自己师父门下。
两人一个有意拜师,一个有意引渡,当即一拍即合。裘芷仙正值新婚燕尔,本不愿罗鹭去拜师学道。
但罗鹭却道:“看我二人,如今是虽然美满。可是花不常好,月不常圆,人生百年,光阴有限,转眼老大死亡,还不是枯骨两堆?虽说心坚金石,天上比翼,地下连枝,可以再订来生之约,到底是事出渺茫,有何征信?现在我二人虽然快活,这无情的韶光,转眼就要消逝,叫人想起,心中多么难受呢!我想人生百年,好似一梦。我决计去访师学道,等到道成,等到道成,再来度你,从此你我夫妻同求不老长生,永世逍遥,岂不快活?”
裘芷仙听他这样说,便也不再劝阻,但却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要随你一同去拜师。”
罗鹭闻言,连忙劝道:“此去终南,足有千里之遥。你一个弱女子,旅途劳顿,多有不便。还是等我拜完师后,再来度你。”
裘芷仙道:“你说道成之后就来度我,可是那神仙妙法,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修成的?若是等个十年八年后才能成道。那时我已容颜不再,就算求得长生,也不能算是不老,那还有什么意思?”
之后罗鹭又劝了半天,但并没有改变妻子的主意。最后无法,只得将家业托付给裘友仁,夫妻二人一同随尤璜赶往了终南山。
岂料三人感到钟南山后,铁面真人已经炼就婴儿,脱壳飞升,只留了一封书信给尤璜,让他去陕西大自山积翠崖,转投万里飞虹佟元奇门下。
尤璜见师父已然飞升,从此师徒相见无期,欣慰之余也不胜悲痛,当即痛哭一场。然后便带着罗、裘二人,按照师父的遗嘱,前往积翠崖,去投佟元奇。
但到了积翠崖后,佟元奇却避而不见。最后前往积翠崖做客的醉道人为他三人指点迷津,让他们前往福建九峰山,去拜伏魔真人姜庶为师。
那伏魔真人姜庶乃是矮叟朱梅的师弟,因要完成先师遗愿,一心想要创立青城一派。进来在九峰山神音洞努力潜修,枯坐十年忽然静中参悟,出山欲要收徒创派,从拜托醉道人等人为他留意物色门人。
三人到了九峰山,见了伏魔真人姜庶。因事前已有醉道人先容,又见三人资质根基甚好,当时收录。先传了坐功,不久又传了剑法,三人由此在山中随伏魔真人修炼。
听完罗鹭诉说,严人英才知其中究竟。想到裘芷仙虽因自己影响,没有拜入峨眉,但却拜在青城门下,同样入了仙门,严人英不禁感叹世事之妙。
之后众人宴谈直到子夜将近,方才罢宴散场。
齐金蝉因听严人英说起来了仙馆建设,妖邪接踵而至,内中还有精于地遁之人,心忧芝仙、芝马会碰到妖人,被其掠去,便邀严人英、石生一起同他去芝仙、芝马所在的老捕巢。本来齐金蝉还想约仙都二女同往,偏生玉清大师要同齐灵云回太元洞演练法术,二女俱想见识仙家妙术,暂时无心及此。
当下严、金、石三人赶到凝碧崖前,见袁星和神鸠、神雕、神鹫、神琳,连同髯仙李元化座下仙鹤,正聚在一起,不时鸣叫两声。地上放着好些果脯,众仙禽神情甚是亲密。
齐金蝉一到,便喝道:“袁星,这样不行,妖人会被你们吓跑了。告诉它们听,快藏起来,能变小的,越小越好。”
袁星道:“小师伯,不要急。今天的事,佛奴它知道。它说先来的是一个脸上没长眼睛的小羊和两只猫头鹰,做它的孙子都不够。连老客人古神鸠都不用伸爪子,便打发它们变蚂蚁去。另外还有我袁星的几个远族玄孙,凭我们几个,足能打发。倒是它们的主人不大好惹,但我们有老客人打接应,决出不了错。小师伯放心。”
齐金蝉喝道:“你这母猴晓得什么,师伯还有小的?也跟你主人学,叫人还添记号,一点规矩没有。佛奴就比你好。你看袁化,才来几日,多么小心谨慎,真像载道之器,哪似你这样顽皮?”
袁星扮了一个鬼脸,照吩咐说了。众仙禽齐朝严、金、石三人点头叫应,只不动身。
袁星回说:“它们都说还早得很,何苦无故自扰?”
齐金蝉气道:“外来的是客,你们也不听话,我一生气,不告知你们主人才怪。”
袁星道:“这不干我,我不敢跟小师伯强,叫我藏在地洞里等一年也去。”
正说话间,石生早去楠树根窟内,将芝仙抱了出来。芝仙看见齐金蝉便伸手索抱,笑指树内,“呀呀”学语,说芝马因闻妖人要来侵害,吓得在树窟中嗦嗦乱抖,一步也不敢动,芝仙力说无妨,劝它大胆,全无用处。
严人英三人闻言,过去一看,那匹芝马果然趴伏在树角落里,一双清澈的俊目注定穴口,一动不动。见了三人,满面俱是乞怜之色。
那株古楠树参天矗立,大约十围,通体浑成,只近树根处有方丈许方圆大洞。这天因有妖人觊觎,更有凶禽恶兽同来,俱精土遁,芝仙生根之所易被寻到,为求万全,并免在太元洞内与妖人争斗,特将两肉芝的本根寄生在捕树主根之内,以便借着灵木,施展木土双层禁制。此外环树四周均有防范。只要不离开禁地,便可无事,再要想盗肉芝本根,更是休想。
严人英三人自从日前芝仙移植,便将禁法学会。这时见芝马胆小害怕情景,甚是爱怜,便把禁制撤开,纵身入内。芝马见主人进穴,才战战兢兢立起,走近身侧。
齐金蝉将芝仙递给石生,一把将芝马抱起,抚爱道:“小乖,这地方设有好几种禁制,妖人怪物万进不来。何况树上下还有袁星、佛奴、神鹫和古神鸠它们小心防守,不管是人是怪,只要一近前,便自送命。你只乖乖地在此,不要离开,就没事了,怕它为何?”
芝马虽然通灵,差知人意,无如气候尚浅,不能把芝仙大胆,受了袁星、神雕等怂恿,要强逼它出去冒险诱敌之事形容出来。只用目怒视着芝仙,“吱吱”乱叫。
芝仙明白它是想告发自己,气得鼓着小嘴,由石生怀里挣落,纵身照马头就是两拳,打得芝马直啼。
齐金蝉喝道:“你比它年纪大,欺负它作甚?你两个要亲热些,好好地玩。师父说,开府之后,你不但人话全都学会,还可跟着我们学道,修成正果呢。芝马虽然稍差,早晚也是有份。再若欺它,我不爱你了。”
芝仙怒视着芝马,“呀呀”不休,连说带比。意思似说芝马胆小,见不得风吹草动,太没志气。并说自己和它决不离穴一步,有何可怕?
金、石二人不知芝仙比他们还要灵巧,故意做作。实则等时辰一到,便仗自己精于木土遁法,就是三人在侧,也要出去诱敌去了。二人心中高兴,以为不会出事,说完,回身便走。行时,瞥见芝马不住哀鸣摇首。芝仙却抱着它,用小手去按马口,不令叫喊。二人只知芝马胆小害怕,均未在意。
严人英虽看出事情有异,但因知诸位前辈长老早有安排,料想无甚大碍,便也没有去管。
三人出了树洞,一眼瞥见群玉峰上一所楼台,通体五色美玉筑成,最是庄丽华美。楼外更有一所平台,有十几个男女来宾和二三同门,正在那上面聚谈。想着那里相隔不甚远,万一有事,就赶回也来得及。便同飞去。
到了一看,乃是金姥姥和步虚仙子萧十九妹、罗紫烟师徒的新居。因地大房多,又与半边老尼交厚,便连武当五女弟子,一齐安置在内。朱文、申若兰、秦寒萼原是随来观光,吃石明珠、石玉珠、向芳淑、崔绮四人强行留住未走。凭台远眺,互相言笑,正说得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