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日,自由城邦联盟境内。
乌泱泱的军队踏平了韦斯卡平原的草地,如同一条慵懒的蠕虫般向着西方缓慢前进。这支队伍穿着用灰烬铁*打造的、形制统一的盔甲,胸前用鲜红色的荧光涂料绘出了一只展翅的不死鸟,表明了他们的来处——下界之宝地,富饶而强大的翡斯托里尔。
与表面的光鲜亮丽不同,那一盏盏厚重的头盔下是一张张松弛而疲惫的脸。将近1个月的连续作战早已让他们失去了耐心,即使掠夺了更多的财宝、屠戮了更多的人类,也无法让他们感到初来地界的那种兴奋了。
他们宁愿将现有的战利品瓜分一空,然后欢欢喜喜地回到下界,以凯旋者的姿态参与伟大的撒拉贡所举行的胜利之宴。可他们的首领——翡斯托里尔的大公迈拉顿——却执意趁着其他大公回师下界的空当向西推进,以独占更多的成果。
这个任性的决断使得军队内怨声四起,但没人敢当面质疑大公的决策。虽然那个老恶魔是一坨只会进食和交配的肥肉,但他的侍卫,那支被称为“影仆”的特殊部队,却是所有人的噩梦。
无可奈何之下,士兵们只得耐住各自的怨气,疲惫的踏上西进之路。他们在内心中期望着,期望这将是最后一场战斗,期望他们能在下一个战场夺来最为出奇的至宝,好在回到下界的时候迎来更为风光的时刻,属于高贵的翡斯托里尔人的高光时刻。
与此同时,队伍的中段,一座堪比移动堡垒的巨大马车内,正歌舞升平地举行着一出美妙的宴会。
大小领主们坐在圆桌后,共举清冽的啤酒,像是无情的喝酒机器一样咕嘟咕嘟地灌下一杯又一杯。他们的身旁,新鲜俘获的人类奴隶穿着露骨的衣服,心惊胆战地端着酒壶,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为他们满身酒气的新主人们满上一杯又一杯。
“哈哈哈哈哈哈!好久没有这么舒爽过了,人类的酒可真是妙!”一个位列公爵的领主将酒杯拍在桌上,满意地打了个嗝道。
“我完全同意。”一旁的小领主点头附和道,“不过这一切都要归于大公,让我们为大公的英明干一杯啤酒,愿您长寿!”
“愿您长寿!”所有领主都应和起来,纷纷举起手中的杯子,齐声欢呼道。
圆桌的上位,一个肥胖得像肉山一样的老恶魔安逸地坍陷在自己的豪华座椅中。他胸前的扣子几乎都要崩开,从嘴角淌下的酒液渗透到胡子里,看起来像是一把湿漉漉的刷子。老恶魔举起自己的酒杯回应众人的忠心,脸上的赘肉笑得一颤一颤的。
“喝吧!尽情喝吧!这算是我的一点补偿,为我们无法返回家乡,参与我们敬爱的撒拉贡所举办的宴会。”
“我们心满意足,大公。”一个领主立马回应道,“看看这里的食物,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嫩的肉,还有这些酒具,啧啧啧……”
那个领主摆弄着手中的战利品酒杯,看着上面镶嵌的血红色珠宝,啧啧称奇道。
“想想看啊,诸位,当我们的孩子终于能够在充足的阳光下生活,享受取之不竭的资源。到那个时候,每一家都会有奴隶,就连最穷的家伙也能够尽情奴使人类,我们会有喝不完的酒,吃不完的肉!”
领主们欢声笑语,共同畅想着美丽的未来。这让迈拉顿大公对自己的能力深信不疑。他也加入到了部下们的集体臆想之中,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如何分配各个城市的所有权了。
正当此时,马车的轮子却戛然而止。突然的停顿让酒液从杯子中洒出,濡湿了大公那身精贵的火绒鸡大衣。
奴隶乐手们停下了手中的演奏,茫然地左顾右盼。迈拉顿大公把杯子砸向一旁的人类女孩,气急败坏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门口的帐子吼道:
“斯佳麦提!去叫斯佳麦提,让那没用的东西给我滚过来!”
一名影仆微微点头,利落地滑出帐子,不长不短的功夫后,带着另一人回到了马车中。
那是一个身批红黑战袍的男性高等恶魔,盔甲的造型实用而粗犷,十分贴切下界的作风,却和整个马车的装饰格格不入。
领主们自然是认得这个被传唤来的人,翡斯托里尔的大将军,斯佳麦提。
“大公。”将军卸除自己的头盔,将其抱在腋下,步态大方地走向圆桌,朝着迈拉顿请示道。
“这是怎么回事?”大公瞪着眼睛质问道。
“我不明白,什么是怎么回事?”将军疑惑地皱起了眉头。
“蠢货!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大公的脸因愤怒而颤抖着,手指不停地朝脚下戳着,“为什么让军队停下来?”
将军恍然大悟地仰了仰头,开始解释起来:
“我的斥候回报说,前方有一条河……”
“是过不去吗?”
“不,河很浅,只会没过半身,虽然会对行动产生一些影响,但还是可以应付的,只是那周围的地形有些复杂,所以我让部队暂缓行军,先将附近的……”
“所以你在害怕?你害怕人类伏击我们?”大公眯着眼道。
“只是以防万一……”
“以防万一?哈!人类不过是一群弱小的低等生物,你觉得他们会来阻止我们?他们只会躲在城墙后,以为用金子就能让事情两全其美。”大公轻蔑地笑道,又满脸厌恶地拉了拉自己湿透了的衣服,“去叫人给我拿身新衣服来!至于你,斯佳麦提,命令军队继续行军!”
“这太鲁莽了!”将军冲动地向前了一步。
“注意你的身份,斯佳麦提。”一名领主立马站起身来,挡在将军面前,“你忘了你的誓言了吗?”
“我将无条件地遵循大公之令,并甘愿为此付出生命。”斯佳麦提生硬地回应道,“不用你来提醒我,索拉提。”
将军冷眼扫视了一下醉生梦死的大小领主们,最后以一个不知意味的眼神看了下自己的君主,随即一拉战袍,回身离去。
“斯佳麦提越来越难以控制了。”那个领主叹了口气,朝向迈拉顿道,“这样下去迟早要出事,我可不放心把自己的军队交给他来统帅。”
“我们还需要他,至少现在还需要。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我最优秀的将领,只是有时候太过谨慎了。”迈拉顿大公哼哧笑道,“不说这些了,别让这种事情影响了心情,你们的酒杯呢?快拿起来,拿起来!”
就像是被信号激活了一样,领主们立马回到了原先的状态,纷纷举起酒杯,大口痛饮起来。乐手们看好时机,再一次奏响了音乐,马车内重新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队伍继续向前,没多久的功夫就来到了斥候所说的河中。为了加快速度的同时保证警戒。斯佳麦提将军把部队分为五批,每批十个纵列,分批同时渡河。
当前两批军队渡过河流后,立马进入戒备状态,此时,包含着统帅马车在内的的第三批随即踏入河中。士兵们听着马车中传来的欢笑和淫笑,只得耐着欲望吞咽着自己的唾沫,眼巴巴地瞅着清冽的河水,想象着那是流淌在肚子里的美酒,而骚动着腿部的暗流则是女人的手。
不知是望得出神了还是怎得,那河水好像变了色,阳光将其反射得五彩斑斓,似真似幻地,就像是——
油。
“淦啊老兄……那是什么?”
后知后觉的士兵指向上游的方向,只见十几艘无人的渔船正顺着河道漂流,两旁栓满了倾倒的油罐。那些都是安特利维奇一年份量的战略储备,原本是用来对付摩根的,却统统从北方的堡垒中运了过来,倾倒在了南方自由城邦联盟的河流中。
未等疲惫的士兵们反应过来。带火的箭雨便从河对岸的山丘后齐射而来。箭矢落入河中,将希腊火的油料点燃,火苗像是狂舞的红蛇一样四处流窜,衔住了彼此的尾巴,让整个河面顷刻间变成了不灭的火海。
惊慌无措的士兵们在河中挣扎。他们潜入水底,却依旧无法扑灭满身的火焰,他们互相推搡、撕扯,却让火势传播地愈来愈快。不断有士兵被卷入祸水的拥抱中,让各种悲鸣与嘶吼声消融于烈焰,就连骨头也被贪婪的红蛇吞噬殆尽。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蛋白质的刺鼻味道。
望着燃烧的水面,率先渡河的前两批士兵顷刻间乱了阵型。他们先是试图将靠近岸边的士兵拉上来,但在发现那些火焰无法扑灭后,反而会引火上身后,当即变换了策略,转而用手中的武器指向曾经的战友,将那些企图上岸的人推回水中。
就在下界的军队陷入混乱之时,乌压压的人潮连同各色的旗帜一道,从崎岖的山地后探出了身影。以弩手为掩护,手拿短斧和链锤的安特利维奇士兵嚎叫着冲下山坡。早已埋伏在后方的摩根-诺特兰联军则从北边的平原发起了冲锋,直取尚未来得及过河的最后两批下界军队。
与此同时,残余的自由城邦势力召集起城邦卫队、商人护卫、私人佣兵甚至是劫匪,从穆里城出发,分海陆两波进军耶兰和提特两城,并在三天内收复了自己的城邦。
这场涉及了五方人类势力(圣国、摩根、安特利维奇、诺特兰、自由城邦)的战争被世人统称为南方战役,并在往后的史书中被多次提及。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单凭自己的力量,打垮一个下界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