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哑巴父亲叫得越欢,伊熊迈上台阶的腿便越急切。哑巴父亲见伊熊想走,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抓伊熊的衣角,被伊熊嫌恶的拍开,哑巴父亲不可置信的望着儿子,竟傻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伊熊的同学们看出端倪,总有好事者发问:“这个哑巴是你爸?”
“不是!”伊熊目光冰冷的否决,在众人瞩目下,快速的往楼上逃离,剩下委屈巴巴的哑巴父亲呆着一群好事的目光中独自老去。
伊熊冷着脸独自坐在窗边生气,楼下的伙伴见无热闹可瞧,终于舍得上楼与伊熊汇合。
“嘿!伊熊,那个哑巴跟你是什么关系?”有好事的同伴开口追问。
“不认识。”伊熊臭着脸回答。
“不认识,人家拉你衣角咿咿呀呀半天?别是你爸吧?”同桌的汪鹏飞戏谑的问道。
“狗才是你爸!快点坐下点餐,这顿老子请了!”伊熊偷偷瞥了眼对面穿白色纱裙的女生,豪迈的开口请客,本是大家伙嫌弃食堂饭菜难吃,特意约好等期末考之后,凑份子来餐馆饱餐一顿的,结果出了这岔子,伊熊只好硬着头皮买单,好在他的女神面前,间接撇清自己和那哑巴的关系。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面前的这束白月光,照进他心房最阴暗的角落,那个角落里藏满了他的自卑与不甘。
而这一切自卑的根源都来自那个整天只知道咿咿呀呀的哑巴。少时,他的同伴都来自那条小巷,班上有三十六个同学,有二十五个都来自那条小巷,所有的人都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哑巴,而他是哑巴的孩子。
小学,调皮捣蛋者甚众。课间十分钟,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同学围在他的课桌旁咿咿呀呀的学着哑巴叫,伊熊跟他们打过好几场架,就连谢春芳都亲自出马,挨家挨户的登门骂街,而他们母子两的反击,加大了他们对这件事的恶趣味,越加叫嚣的厉害。
直到班主任组织一场“学会尊重”的主题班会,才让那群男生消停了一些,可也正是那场班会,将自卑的种子深深的投放在他弱小的心里。
老师说:“不能随意嘲笑别人的出身,因为出身的没办法自己选择的。比如伊熊,他身在一个特殊家庭,我们要帮助他,不能随意嘲笑他。”
这场班会,因为有伊熊这个活生生的例子,举办的格外生动。伊熊这这样赤裸裸的泡在三十七双同情的眼神里度过了他人生最难熬的四十五分钟,也是这场班会让他深刻的认识到,他是特殊家庭出身的小孩,他跟所有健全的人都不一样,因为父亲的残疾,连带着他失去了健全人的尊严。
会后,老师组织全班同学募捐,总共集资了两百多元塞进了谢春芳的口袋,乐得谢春芳好几天嘴里都哼着歌,殊不知,这个老师自认为的“善举”恰恰扼杀了伊熊最后的尊严。
后来他敏感,他暴怒,他自私,身处特殊家庭里的人,总要比别人多一些优待,不是吗?
不过幸好,随着年龄增大,学校越上越远,熟知他家庭的同伴都散落在各地,伊熊终于能脱离着同情的泥沼,报一个相对乡镇的高中了,再也没有同学知道他的父亲是个哑巴了。
人往高处走,一般县里的小孩再不济都会留在本地读书,只有伊熊不顾谢春芳反对,挑了平乡镇的一处高中。
平乡镇地处偏僻,师资力量一般,多是偏远山区孩子的无奈选择,伊熊作为县里的来客,破天荒的享受到同学羡慕的眼光,他爱死了这种感觉,也渐渐的开始学会炫耀,有时候是新出的一本杂志,有的是县城里刚流行的玩具,或者一台款式新颖的手机。
当然他所炫耀的一切,自然是压榨了伊家其余三人的生存质量所得来的,本就贫穷的家庭,差点连一餐饱饭都吃不上了。不过,谁叫伊熊是伊家的镇宅之宝呢,他所有的愿望,总有人咬牙替他买单。
而伊熊,在一群女生的惊叹中和男生艳羡的眼神中,居然慢慢开始拾起自信了,低下多年的头颅,终于能在人群中高傲的抬起了。
“呦,没想到那个哑巴还挺有钱的。”靠窗的男伴指着窗外的红色奔驰惊呼,引得一大群人围到窗边围观。
伊熊的目光透过影影绰绰的人群,精准的投射到红色奔驰上,瞧见弯了一辈子腰的哑巴父亲,熟门熟路的拉开车门在副驾驶上就位,天天穿着邻里旧衣的伊小妮也换了新装,成了洋气的城里人。
伊熊的目光落在穿着白纱裙的女生身上,对比伊小妮与伊雅的穿着打扮,宋小雨的打扮还是略显廉价与粗俗了。
到底是来自偏远山区的孩子,尽管一心向往城里,却还是落了下层。被人嘲笑多年的伊熊,自持是县里人的身份,竟开始挑剔周遭人的出身了。
可也只有跟廉价的人呆着,伊熊才能保有一丝城里人的高傲。尽管未满十八岁,可穷人家的孩子尽管再叛逆,也比一般的人思想来得更加成熟。在县里,人人皆知他的家庭,无人肯嫁他。市里更是高攀不上,唯有村里的女孩,还愿意加入他的家庭。宋小雨人长得好看,成绩中等,不爱言语,这类的女生最是听话好带。
伊熊心中有千把算盘在每日盘算,现如今当务之急,是要联系自己的老妈好探听伊雅的情况,若是真如老妈所言,伊雅在外头干起了“卖肉”的行当,那以后他也能过上不愁吃喝的生活。伊雅从小叛逆,怕是不好控制,可是伊小妮可是从小到大听话的很,若是被伊雅带进门了,那他何愁没钱买房娶妻呢?
伊熊想的挺美,可惜口袋里的钱包却不答应。没曾想班上的这群龟孙,一听自个请客,可劲的造了好几百块钱。谢春芳虽说对伊熊疼爱有加,但是家中经济情况一目了然,每周两百的生活费已是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