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旻听张松雪说这些事情,跟后座上祁迷听着的心态完全不一样。在毫不知情的前提下,小姑娘不由自主地代入到她妈妈朋友的女儿那个身份上,然后对于她们在谈论的东西就产生了一系列的错误理解。
从出来玩儿宁愿带刚满一岁的儿子都不带女儿这件事儿开始,她妈妈的朋友言语中流露的对女儿的不在乎,与之相反的是两人对尚且是个婴儿的儿子一顿夸,都让祁迷感到心理不适。而且最让她难受的是,她妈妈的朋友有一个能送孩子去重点学校的机会,却一定要留着给现在才一岁的儿子将来用,也不让已经到上学年龄的女儿去上重点小学。
联想到她被送到现在这个实体学校,祁迷觉得她能够理解她妈妈的决定了。并且她觉得这种决定非常可笑,她妈妈竟然还想有个男孩儿作为继承人,即使她本人就是个女人,只能说封建糟粕的影响根深蒂固啊。
但祁迷觉得这种现状必将被打破。她不仅要证明她有资格成为类脑体公司三分之一股权的继承人,甚至由于这种非公平的竞争,她还得证明她才是最符合要求的继承人,甚至要远超潜在的其他任何竞争对手。
然而这对于一个上普通民办公助小学、普通公立中学的女生而言,似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由此祁迷意识到了调查类脑体黑市究竟有多么重要,这可能是唯一不需要学历和身份光环,而只要有能力就能够做到的事情——尽管它本身或许比读私立贵族学校要困难得多。但这可能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这么想着,祁迷觉得她应该好好利用周末去上类脑体。这么重要的事儿是不能完全交给季连去做的,倘若她真的能成功,那时候她也不会希望别人都觉得她是全靠季连的帮助。
“妈妈……”刚进森林公园没多久,祁迷就拉了拉祁旻的袖子,小声说道,“我想回家了。”
祁旻有些奇怪,她闺女是腿脚不好,但因为当初去加拿大占免费医疗的便宜还算及时,米米的脚只是走路姿势不正常,走路速度和耐力其实没有受太大影响。不过既然闺女想回家,她觉得还是有原因的:“怎么了,累了么?”
祁迷不知道该怎么编,但她知道她妈妈一向都是顺着她的。小的时候祁迷还挺得意,她小学同学的妈妈通常都会管着他们,这也不让那也不让,而她想干什么只要不是违法有害的,她妈妈几乎都会同意。那时候祁迷觉得其他人都得听他们妈妈的,而她妈妈却听她的,但现在祁迷意识到,她妈妈不是听从她,而是惯着她——因为她在她妈妈眼里只是一个注定只能当花瓶的小姑娘,没有期待因此格外宽容。
不过这一点现在还是有利的,祁迷只要装装样子就能达到目的:“我有点儿冷……”
祁旻看了看她家的小姑娘,身上的呢子风衣是有点儿薄,但里面还有一层校服的棒球外套,对于现在的天气来说其实也还好。北京气候干燥,户外气温低是真的低,然而外有防风层隔绝冷空气,内有保暖层使暖空气能够回流,这种内外搭配其实也还好了。但祁旻自己平时都在类脑体里工作不怎么出门,对于米米的抗寒能力不太了解。
“我外套给你穿吧?”祁旻尝试地问道。
“不要。”祁迷直接拒绝道,“你不冷么?”
“还行。”祁旻又问道,“那咱们换一下儿?”
“不。妈妈,咱们能不能回家?”祁迷拉着她妈妈的袖子再次请求道。
“为什么一定要回家呢?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啊。”祁旻试图劝说她,“要不咱们在那边儿的小卖部里买条围巾,你围上就不冷了,怎么样?”
这可能是第一次她妈妈完全没有顺着她。祁迷顿时有点儿不太高兴了,直接拉着祁旻往门口的方向走:“妈妈,我要回家嘛……”
小姑娘可能一直以为祁旻的脾气很好,但事实上她的脾气真的不咋地。之所以能够在闺女面前事事顺着她,是因为安东一直能够在旁边管着,有惯着她的作用力,就得有相应的反作用力。而现在没人能提供这个反作用力,祁旻也不能全顺着她闺女了。
但是祁旻向来是不会对她闺女表现出生气的,先只是劝道:“mimi,咱们先待一会儿再回家,好不好?你还没到湖边儿去看过呢,看那边儿的银杏树叶都黄了。银杏属于裸子植物门,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祁迷执拗地说道。
她说出这句话后,祁旻看着她却愣了半秒,有些惊讶地问出来:“为什么?你真的不想知道?”
“真的。”祁迷有些不爽地回答道。
祁旻有点儿想象不到。银杏在分类学上属于裸子植物门,这在她上初中时或许可以排到她感兴趣的小知识里的前五十。因此祁旻完全无法想象,米米会对银杏在植物进化支上所处的位置毫无兴趣。
之前祁旻一直以为小孩子对于分类学感兴趣是理所应当的。倘若有人没有在少年时期表现出对分类学的爱好,那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没有接触相关方面的培养。但现在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才是不正常的,否则为什么从小听“棘皮动物”的米米会对银杏属于裸子植物毫无兴趣?
但是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祁旻还是说道:“那……mimi,你还是穿上我的外套吧,我真的不冷。”
她说着就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给祁迷,祁迷立刻往后一缩而躲开,不太高兴地说道:“我说了不要。”
带孩子太难了。祁旻第n!次从内心中发出这一感慨,然而对待她闺女还是和颜悦色:“那你不冷了?”
“不冷了。”祁迷故意绷着脸说道。
于是祁旻立刻说:“要是不冷了,咱们赶紧快点儿走两步,赶上‘大部队’吧。”
她说罢就套上外衣,拉着祁迷快步往湖边走了。
祁迷只是觉得她妈妈真是令人无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