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见到了老龟和沈映泉,兰不远心中无端地涌起了一股委屈。
冷不丁就要掉眼泪。
沈映泉有些惊慌:“师、师妹,你怎么了?是不是那妖王对你……”
“没事,”兰不远吸了吸鼻子,“只是得知那些可怜的无辜女子已全部遇害,我的心里难受得紧。”
御凌霄忍不住冷笑连连。
老龟直摆手:“这有什么,你又不认识那些人。每一天被妖兽吃掉的人数也数不清,你哭得过来吗?”
兰不远眨了眨眼:“你成功安慰到我了。现在的情况是这样,我想要活捉这只妖王,逼他说出一些秘密,有没有可行性?”
“打死容易,活捉难。”老龟摇头晃脑。
沈映泉满脸茫然地望着转了话题的一人一龟。他发现这些人当中,任何两个凑在一起说话,他都跟不上他们的思路——兰不远和武红牧也好,兰不远和老龟也好。
沈映泉默默叹了口气。
兰不远拍板:“那就打死。他身上有一支笔,先把那笔弄到手,再打死。我先会一会他,你等我的信号。”
“好。”老龟点头。
兰不远眼珠一转:“那,还有一个最艰难的任务,就拜托大师兄了。大师兄你附耳过来我与你细说……”
“呃……好吧。”沈映泉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牙疼,他点点头,道,“那就这样,师妹自己小心,我先去……准备准备。”
兰不远和老龟肩并肩坐在树上。
“龟,你还记得我们三个是怎么决定走这个方向的吗?”
“啊?啥?”
兰不远一转头,看见一张呆滞的龟脸。
“算了,算了。”兰不远挥挥手,“这不重要。你知不知道,白无常可能有两个?”
“不知道。”老龟果断摇头,“到了冥宫,总觉得脑袋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哪里还有这闲心管别人的事情。”
“无道很可怕吗?你不是说他如今的修为也就比海国那妖怪强上一点?”
“不一样的呀!冥君可是半神呀,虽然一时修为跌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那手段……说了你也不明白。你怎么就不能对君上恭敬一点?好生哄着他,对你有什么害处?”
兰不远嘴角直抽:“哄着他……哄……我真是嫌命太长了。”
“啊?啥?!方才你说啥?!”老龟突然龟眼一瞪,后知后觉地嚷叫了起来,“你方才是说,白无常君有两个?!是被人冒充了吗?!不得了不得了,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的事情!你等着,我先禀报了君上,再回来助你!”
老龟邀功心切,不顾兰不远厉声制止,化作一滩黑水“哧溜”一声就钻入了地底。
兰不远:“……好样的!”
于是兰不远又变成了一个人。
她有些萎靡地绻坐在树杈上,望着那扇窗。
临波又哄到了一个少女,轻易窃走了她初初萌动的心。
自古,多是痴心的女子负心的汉。他们的感情来得太快,他们的眼神太炽热,他们的海誓山盟许得太容易,叫人很难不信以为真。
就如这临波,兰不远相信他用诚挚的眼神盯着每一个女子说出绵绵情话时,都是发自肺腑——事实上,他的确也不曾说谎。他的确是不负心也不会始乱终弃的,只不过,和他在一起代价太大,女子要付出生命、付出独立完整的灵魂。
他见一个爱一个,然后把她们,都融成同一个。这也算是天下许多男人的终极梦想了。
兰不远一阵反胃。
‘情爱这种东西,果然是最不牢靠,最沾不得的——情不知何起,自然也会不知所终。两个人在一起,无论哪一个突然或者慢慢不喜爱对方了,都会带来可怕的伤害。若是凡夫俗子,或许还未爱够,一世便终结了,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美妙的佳话,但修真中人,性命太长,长到足以消磨掉任何炙热的情感。到了最后,不过是平淡相守罢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只做朋友,还省去了情爱消逝后彼此间的尴尬。’
‘谁也不欠谁,谁也不负谁,这样多好。’
兰不远叹息一声,收起了自己酸葡萄的心,盯住那扇窗。
临波已从帐中坐了起来,慢慢穿上衣裳。
那女子沉沉睡去,陷入甜美的梦乡。
等到临波离开院子,兰不远翻身落进屋中,查看了床榻上酣睡的人儿。她眼睫微颤,脸色酡红,虽然闭着眼睛在沉睡,但眉宇之间满是娇羞的春色。临波替她盖好了被子,香肩没有半点露在外头。果然是极体贴的。
枕畔放着半块玉佩,桌上堆叠着金银绸缎。
兰不远伸出手,碰了碰女子的额头。
“真幸运,这一段孽缘能以美梦终结。也许无法再与梦中郎君相见,会让你怅然若失,但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已在无间炼狱的门口徘徊了一遭。”
兰不远轻轻一叹,雷火灵气卷过,妖王的信物和财宝落入芥子囊中,然后追了出去。
临波踏着月色,在镇上慢慢地走。
他轻车熟路,又入了一户人家。
这一家的女儿原来已是他相好过的,见到他,喜极而泣。
“梦君,梦君,耆长不知道为什么大发善心,用百凤楼马掌柜的女儿替下了我,否则,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临波这夜大约是有些厌倦了,他坐在床沿,只轻轻地揽着她。
“是要把你送给妖王么?”
“梦君如何知晓?”
“你且安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你什么也不用想。”临波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了几分敷衍,大约是今夜被人搅了局,对那一出“英雄试美”的戏,他心中不自觉地带了些排斥——无论承认不承认,人在面对自己的失败时,总是排斥和逃避的。
“梦君,没有用的,你不是妖王的对手,不要白白扔了性命……要不然这样,你带我走,好不好?”女子哀切地望着他,“我们逃走吧!爹和娘根本不理会我的生死,我又何必顾着他们呢!你带我走吧!”
“这是梦,走不了的。”临波的目光一直望向窗外,叫树上的兰不远有些心虚。
“不是,不是,梦君你看!”女子拉起衣袖,露出手臂上深深的掐痕,“梦君你看,我不是在做梦!我掐过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