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低下了头。
“三娘知道,三娘让祖父、祖母为难了。”
夏进摆了摆手。
“你不必哄人,观你刚才的一番言语,我看想劝动你,怕是难上加难。
那就只余第二条路。
可这第二条路,走起来,可是万分不易。
你到了年岁,我们却不许你嫁,外人不知是你不愿,只会道我们刻薄。
而且你不嫁,违背了宋朝法典,于你父兄仕途也多有妨碍。那我们就不能留着你在家里享受着大小姐的待遇。必要有个因由。给世人交待。
那你就只有两个选择。
一,说你自小体弱,恐寿数不长,只能娇养着。就是如此也必须送你去田庄养息。万不能待在家里。
二,说你自小跟佛祖有缘,自要去庙里给家人祈福添寿。也算是一种出路。
就算是做样子,那你也必须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哪怕将来你父兄怜你不易。让你在家庙里修行,那你以后也是万万不能抛头露面。
似锦。
真到了那时。你这一身所学又有何意义?”
三娘低垂了眼帘,没了言语。
她知道不容易,可那里会知道家里会做的这样绝。
“祖父是要断了我的活路,来逼迫我吗?”
夏进笑出了声。
“你是我一手管教的,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
你最是懂得趋利避害,刘贵妃害了你,你转过头,就嫁祸给了张家丫头。
你也最知享受,秀锦园里的点心吃食,比外面酒楼里的都要精致好吃。引的家里的小孩子,日日都想去你院里胡混些。”
夏进又低头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还有这衣服,积年的老仆也没你做的妥帖新巧。穿了你做的,旁的人做的再精致,也觉得没你做的轻巧保暖。
你这般峁足了劲,想过的更好的人,现在却嚷着要断了自己的后路。
似锦
你当我信是不信?”
三娘抬头看了夏进一眼,又瞬间低了下去。她知道,遇着祖父,她总是落败的那一个。
夏进勾起了嘴巴。
“你不过是觉得自己有了能力,能养活自己,即便是不嫁人,你也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这总是比在后院里讨生活来的有趣踏实。
你还重感情。怕是你后院那些陪着你的师傅们。你也想着有朝一日,奉养她们终老。
可若是所嫁非人,你所有的这些怕是都难以实现。”
夏进俯下了身。压低了声音。
“可似锦。
你盘算了这么多,是不是独独漏了祖父。
你既知我费心培养你,知我看中你,你这样毀了我的心血,我当还能让你如意?”
三娘头低的更狠了。
夏进撇了撇嘴,直起了身子,靠在椅背上。
“是呀。你心里定然想着。我老了,你父亲一直觉得愧对与你,等我百年去了,你父亲怕是不论你做什么都会依你。
可你别忘了,那是我的儿子。
我比你多认识了他几十年。
我告诉你,这整个夏家能这般惯着你,纵着你的,只有我。
你父亲素来迂腐,奉行书本上的知识。你现在的这些想法若是真的让你父亲知晓,他怕是比当初还要苦恼。说不定他还真会因着你,好好的纳几房妾室,彻底让你断了念想。
你若是执意不嫁,他也再不是慈父,少不得替你拿了主意,就是绑着,也会把你绑去。”
三娘抬头,不可置信的看了夏进一眼。
夏进看着三娘,微微笑了笑。
“你别不信。
宫里出事那夜,你回来的晚。
事情过后,你父亲几次来找我,让我无论如何收了你的轿子。要么关了云裳,要么另派他人去管。说你不小了,要好好拘你的性子,等着你出嫁。
我却是一概没有同意。
你看看,离了我,到你父亲的手里,你是寸步难行。就是现今有的这一切,也会马上成为过眼云烟。
可你却不知珍惜。
夏家家资虽不是顶丰厚的,可也断不会,因贪恋云裳的收益,而填进去一个闺阁小姐。
你要明白我之所以这样宽泛的对你,除了对你寄托了希望,也是看你生就不凡,特别是这两年,成长的更是这样的快。
你不知道我,有多少次懊恼,为何你不是个男子,若你是男子,那这个夏家,我就能放心的交到你的手里。
可你不是。
我也舍了我的想法,想推你去的更高,让你看的更远,也想看看,你终这一生,究竟能有怎样的成就。
可你却偏偏自掘坟墓。
倒是让我怀疑,我往日教导是否是错了。”
三娘把夏进的话,在心里转了几遍。
她好似今日才看清,能有现在的一切,都是祖父纵容的结果。
父亲那里就像祖父说的。即便是再愧疚,怕是也不会纵着自己胡来。她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为了让父亲带自己出府,她是下了多大的功夫。
可祖父就完全没有私心吗?
“祖父,您即想看我能走多远,为何不成全了我,为什么还要这般要求三娘。”
夏进敛了神色。开口问道。
“凡有得到,必有舍弃。衡量所得所失,秤杆子在你自己心里。
似锦,这世上好处占尽的事情,你可曾遇见。”
三娘深深的叹了口气。
她知道,她根本说不过祖父。
她今生所求,就是自由自在,富贵荣华、贫贱苦乐全由自己一双手定的日子,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安静踏实的日子。
可若是想过这样的日子,随随便便嫁了人,是万万不能实现的。
但若是不嫁人,自己的结果。要么困于田庄修养,要么青灯古佛,那她这般挣扎上进,努力拼搏又是为了什么?
这叫她可如何是好?
夏进安静的坐在上面,看着火盆旁一脸纠结的三娘。
他得知事原委之后,本来想着直接彻了云裳,省的这小丫头,生出这许多的妄想。可得知了消息之后,他就改了主意。
这丫头还是要磨砺,自己的底牌大喇喇的摆在那里,就敢跟别人谈条件,真是不知深浅。
只要断了她的依仗,她还能凭什么跟这个世道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