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煜连半个时辰都没清静,就被梁鸿扶着进了揽月的房里。
他现在的状况,比揽月还惨,走不能走,动不敢动,脸色惨白,连嘴唇上都没半点血色。
勉强坐到床边,一句话没说出来,先连着喘了好几口粗气,嘴角竟然连血都憋了出来。
揽月吓坏了,叫着梁鸿问:“煜儿怎么了?他怎么了?你们怎么不找大夫?大夫呢?”
梁鸿站在萧煜的后面,尽量扶住他:“好的大夫都在城里,殿下现在还瞒着没回城的事,所以没地可请啊!”
揽月的声音都哑了:“不是有太医吗?太医呢?”
梁鸿:“太医都在宫里呀长公主,要是把太医请过来,那不是连皇上都知道殿下受伤的事了吗?到时候您怎么办?”
揽月两手抓着锦被,手指因用力过猛,已经成了白色,上面跳着一根根的青筋,且指关节都是扭曲的。
萧煜心内又升起不忍。
他伸手拍了拍揽月的手说:“皇姐,我没事,躺一躺就好了,你不要着急,就是这两天不能照顾你,先让梁鸿代劳一下,可以吗?”
揽月抬头看她时,眼里已经起了泪雾,然后越凝越多,最后顺着面颊滚了下来。
萧煜赶紧安慰她:“皇姐,你怎么哭了,我真的无事,要不还是我来照顾你吧……咳咳咳……”
因为说话太急,他呛出了一串咳嗽。
而咳嗽的震动,又直接让他左臂的伤口裂开,血一下子就渗透包扎布,在衣服上染了一大片红。
揽月慌的拿手去帮他按,却被萧煜一把捉了回来:“皇姐,无事的,你别慌,别慌……”
梁鸿已经看不下去这对难姐难弟了,出声劝道:“长公主,明之这伤还是躺下休息会好一点,他这样坐着,很容易就把伤口弄开的。”
看揽月没说话,正想把萧煜扶出去,她却一下子又开口:“把床挪到这屋里来,这屋暖和,我来照顾煜儿。”
梁鸿:“……”
他冒了一头的冷汗,忙着低头去看萧煜。
结果听到这位兄弟说:“好,把西厢的床搬到这屋里来,我跟皇姐做个伴。”
等把床铺都挪进来,萧煜往床上一躺,就再不言语。
揽月坐在她自己的床上,微微倾着身子,一直往萧煜那边看。
那眼里既有伤痛,又有依恋,还有固执的倔强。
梁鸿在屋里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尴尬,自己的两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往,只好出来。
可外面又冰天雪地的,几个粗使的下人,都聚在后院两间屋子里取暖。
梁鸿在那儿过了一趟,一个丫鬟赶紧出来:“梁少爷,您有事吗?”
“没……没事,你们继续……”看着那丫头两个冻红的脸蛋,梁鸿赶紧走开。
堂堂一个梁府少爷,被困在这么一个地方,走也不是,留也不对,他咋那么憋屈呢?
他还没愁完,揽月就跟招魂似的在屋里叫他了:“子雁,你快进来,看看煜儿怎么了?”
等梁鸿三步并作两步跑进屋,看到揽月又从床上翻了下来,并且正手脚并用的往萧煜的床边爬。
而萧煜则侧爬在床沿上,吐了一口血出来,竟然还带着黑。
梁鸿的头“轰”一下就炸了,他抄起床边的帕子,先把他嘴边的血擦了,这才问:“你中毒了。”
萧煜气弱声微:“嗯,有药,药。”
梁鸿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翻,发现什么也没有,忙着又去西厢里找,在桌子上看到了一个药瓶。
一边走一边往手里倒,进屋就往萧煜的嘴里塞。
“这样不行,得赶紧想办法,你扛一下,我去找大夫……”
萧煜拉住他:“没事,已经解过毒了,这只是淤血而已。”
梁鸿不确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问:“你确定不找大夫行吗?你这情况看上去很严重啊明之,我真怕……”
萧煜已经顺着他的手躺回床上,喘的几口气,如游丝一样。
等梁鸿把他放好,回身的时候差点踩到一个人。
这才一下子想起,揽月还在地上趴着呢。
他恨不得长出四只手,能把这两个人一并照顾好,现在的两只爪子完全不够用。
忙的满头是汗,总算把揽月也弄回床上去。
梁鸿一屁股坐在两床中间的椅子里,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苦着脸说:“长公主,明之这伤……”
“别说了,回城吧。”她的声音极轻极轻,好像是从嗓子眼里出来,还没吐出口,又被她自己给吞了回去。
但梁鸿听到了。
萧煜也听到了,他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回城的事一跟揽月说定,半刻也不能耽误,梁鸿马上就出去联系马车,并且让人给城中的小四捎信。
萧焕可以暗杀萧煜,但却不能明着杀皇子。
只要他打着宁王的名头回去,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入皇城,回到自己的府里。
揽月拒绝回宫,只愿住到宁王府,并且拒绝向外透漏自己的消息。
萧煜都答应下来。
当天傍晚时,一队人马从长阳城里出现,驶过冰雪覆盖的道路,来到了和顺村。
小四带的全是宁王府的府兵,足有二十人之多。
萧煜不能动,揽月又不让别人碰她,只能梁鸿勉强代劳,把她先搬进车里。
然后又把萧煜搬进另一辆车里,这才缓缓往城中驶去。
车马一进王府,福安医馆的朱老,还有另一个大夫就赶着过来了。
揽月仍然不看诊。
两个大夫都围着萧煜。
毒确实已经清了,但是伤口因为来回搬动,又来回坐车,所以裂开的较大。
朱老一边帮他重新包扎,一边说:“殿下,您最好是躺下别动,养上半个月,不然刚长上一点,就又裂开,那什么时候才能长好呢?”
萧煜不说话,微微闭着眼。
揽月自从入了宁王府,便躲在角落里。
到了此时,才真正看出来她是怕人的。
屋里面一进生人,她就恨不得把自己塞到墙缝里去,要不是萧煜在,她肯定一刻也不在此处停留。
可又真的很想知道煜儿的伤。
朱老的话一字不漏地都听进了揽月的耳朵里,她垂着头,看自己发白的手指。
不知何时,豆大的泪珠就一颗颗的滚了下来,滴湿了被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