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朱由校面色阴郁,说实话,对于王安,他也没太大的厌恶。
只是,当初移宫案时,这家伙和东林党人勾结在一起,为了争权,把他从西李手里抢走,一直都是朱由校的心结。
虽说西李和他生母王皇太后的死,脱不了干系,这一点朱由校也很介怀,但西李毕竟是他名义上的养母,王安这么把他从西李身边抢走,与陷他于不孝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东林党人上台后,各种为了争而争的夺权,干不了几件实事,这怎么让朱由校对一力支持东林党,也根本就不用内廷牵制东林党的王安,还能留下多少好感?
人从来不会无缘无故的讨厌一个人,只有当好感全失时,才会被讨厌……即使有的人,一开始因为外貌让别人没好感,可是,只有你做的事情彻底让人讨厌,你才会被人厌恶,王安就是如此。
若是王安能摆正他内宦的态度,不去做那些有的没的,朱由校也绝不会如此,某种程度来说,王安和当年万历帝时的冯保有些类似。
众所周知,万历帝之所以最后办冯保,是因为他和张居正一起,在万历帝小时候一起骗他,至于两人骗万历最多的,自然就是清廉问题了。
结果万历到了年纪亲政,发现小时候被两人骗得老惨,而两人可和他们口中的清廉之人,完全是相反的,自然的,本身就爱财的万历帝,在好感尽失的情况下,抓到机会,当然要好好法办这两个大贪官了。
否则,若是两人一开始就不骗万历帝,不那么限制万历帝诸般规矩,也不在万历帝面前装清廉,万历说不得也不会最后下狠手了。
可惜,自古以来,能落得好名声的宦官,基本都是和外朝朝臣穿一条裤子,完全忘了内廷本职的,冯保如此,王安也如此,自然也不怪万历帝和天启帝讨厌这种太监,并且最后要整治他们了。
“算了,此事不提了,内廷的事情到时候看吧!”朱由校不想再多讨论内廷的家事,对张璟摆了摆手道。
“是!”张璟行礼回道。
“不过,这打草惊蛇的计划还得继续,但你得想想办法,若这事情真和东林党人有联系,那你可难办了。他们的心思,现下都在王安身上,最近连弹劾姚宗文、魏应嘉那几人的奏疏也不上了,一直都和朕建议升王安为司礼监掌印太监,足可见他们的重视,恐怕你招打草惊蛇,选错了时候出了。”朱由校提醒道。
听到朱由校提到姚宗文、魏应嘉等人,张璟想起他答应方从哲和这几人的请求,顿时觉得这是一个实现承诺的好机会。
当下,张璟装作不经意道:“陛下莫非现在还介怀姚宗文、魏应嘉等人吗?”
闻言,朱由校稍稍点头道:“说朕不介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若非他们的弹劾,熊廷弼前番怎么会被逼辞官?若是他不辞官,说不得朕也不会刚登基就出了辽阳、沈阳的大败了。”
“只是,朕也没想到,被他们弹劾的熊廷弼,竟然也让朕饶恕他们,难道他们所为间接害得辽事艰难,这都能如此轻轻放过吗?”
见朱由校动怒,张璟连忙替姚宗文等人求情道:“陛下息怒,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可记恨太过。况且,姚给事中、魏左侍郎等人,本身就是言官,有风闻密奏之权,虽误信流言,导致奏禀之事有误,但也请陛下念在他们对朝廷一片赤忱之心,才这般上奏的份上,饶恕他们。”
“你这是要替他们求情吗?张璟?”见张璟这般为姚宗文等人说好话,朱由校不由挑眉道:“你到底怎么想的,竟然和熊廷弼一样,他们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汤,全都给朕求情?”
朱由校说完,脸色更加不好,某些时候,他突然觉得东林党那帮家伙很好,毕竟,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和朱由校的想法是一致的,那就是对这种胡乱弹劾封疆大吏的言官,要严惩才行。
只是,让朱由校没有想到的是,不只是当事人熊廷弼违逆他,就连他一直都看好,觉得才能不低,多次支持他的张璟,这次也跟他唱反调,要他放过姚宗文等人,这是朱由校想不到,也不想接受的。
见朱由校有些迈不过去坎,张璟语气委婉道:“陛下,臣并未受过姚给事中等人什么好处,而且,臣也相信,熊经略也没受过他们的好处,臣之所以求情,实则因为此事确有原谅之由,也有不得不原谅之因。”
“嗯?”被张璟这么一说,朱由校觉得张璟话中有话,忙问道:“你什么意思?仔细说来!”
“是!”张璟行礼道:“回禀陛下,其实,人皆有过,但有的过,即使最终造成了很不好的后果,可也许还是要原谅的,毕竟,可能当事人也只是无心之失或者抱着好意做得而已。”
“姚给事中等人,完全是因为担心辽事,担心朝廷江山社稷,才会误信流言,弹劾熊经略的,这就是臣所说的有‘原谅之由’的原因。”
顿了一下,张璟又道:“否则,若是事事都追求因果,不从事情的其他角度去考虑,那显然是冲动的意气用事的行为,这是不可取的,说不得会产生其他更严重的后果。”
“就像此番姚给事中等人之事一样,若是因为姚给事中等人误听流言弹劾熊经略,就严惩他们,那臣斗胆问陛下,日后如果其他言官,听到一些流言,而那些流言,本身是真的,可他们却没办法证实时,他们是该上奏陛下,还是因为无法证实事情真假,又害怕上奏会像姚给事中等人一样,上奏事情不属实而被严惩,取消上奏呢?”
“这……”闻言,朱由校有些语塞,不好回复。
毕竟,朱由校不是傻子,不会不明白言官因为害怕严惩,从而不敢上奏的后果,因为那意味着言路堵塞,如果遇到心思不轨之徒,甚至可能直接把他与朝臣百姓的联系,隔绝于深宫之内,那样的话,可非常容易出大乱子。
“相信陛下已经想到了严惩姚给事中等人的可能发生的不好后果,这便是臣所说的‘不得不原谅之因’。”见朱由校犹豫神情,张璟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