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去后,陈大夫带着药童姗姗来迟。刚刚落座,正打量着本以为醒不过来的司梨时,陈大夫忽然听见院门吱呀一声,嬉闹声由远及近,顿时沉下脸。
“小姐病中需静养,夜深如此喧闹实是不妥。”
司梨听出他在推卸责任,表示养不好病与他无关。陈大夫是司府府医,原主过去病了大多也是自己忍着,并没和他打过多少交道。他对原主地位看得清楚,不会帮忙,但显然也怕背上黑锅。
此时银钱不多,丫鬟和大夫两边都盯着自己的利益,倒是方便了司梨借力。垂首轻咳两声,司梨道,“今日方醒,便遣她们去买些吃用小物,以后不会如此了。”
“呀,谁开的大门?小雀那丫头毛手毛脚的,别是卷了东西!”
陈大夫为避嫌将厢房门扇开着,此时被进门的青莲一嚷,脸上颇有些挂不住,中年人重重放下腕枕,“胡闹!”
“青羽青莲。”司梨在丫鬟们惊讶叫起来之前出声拦下,“为陈大夫倒杯水。归置了出门采买的物事再过来,多的银角子留下,之后我有用处。”
青莲有些不服,被看出陈大夫不满的青羽拉住,快步上前屈膝施礼,接着司梨的遮掩往下说,“陈大夫,不知小姐如何了?前些天烧得厉害,着实吓人呢。”说着,从袖中放下两块碎银,转向司梨,“庄子太偏,什么都缺,没给小姐买到吃食,反而误了时辰,还请小姐原谅则个。”
她们出去玩闹误时不是一两次,原主脾气软和不曾管过。听完借口,司梨只微笑一下,不置可否,青羽便当事情像往常一样揭过了。
看三人情态,一旁陈大夫立刻明白了先前这位大小姐少付的药费诊金去了谁的口袋,他自然不会承认是他要价高了,便在心中给两个丫鬟记了一笔,沉声道,“吵吵闹闹,还怎么养病?”
青羽见他装刻板君子不免腻歪,可眼看小姐病好,陈大夫要回转京中,此时被他挑什么刺都要应着,免得他去夫人面前告一状。青羽讨好道,“先生莫恼,婢子给您倒茶水来。”
青莲随青羽出门才一甩手,气冲冲道,“你给她钱做什么?那老头也是讨厌,哪轮得到他教训!”
青羽缓声道,“也就应付几天,等他走了就好。万一惹得夫人不悦,将你我调去别处,哪有如今这好日子过?你且想想。”
青莲不做声了,顺着被拉开的屏风看她们离开的司梨也收了笑,“见笑了。不耽误陈大夫歇息,我醒后除了乏力头疼没什么大碍,诊个脉好安心。”像是才注意到陈大夫落在床头两块碎银上的眼神,司梨有些羞赧道,“出门没带什么财物,她们花剩下的散碎钱实在不好拿出手。”
陈大夫一噎,一句“我不介意”差点脱口而出。
司梨又道,“母亲应是拨了钱来庄子的,陈大夫明日寻管事支就是,见我好转,之后母亲定是有赏钱的。”她叫得起母亲,希望原主的好继母不要折寿才是。
少女眼神明亮,显然真是这样想的。想从不懂事的小姐手里忽悠多些诊金的话也说不出口了,陈大夫只能点点头,“夫人听闻消息必为小姐高兴。小姐尚年少不懂这些,若是脉象好转,明日的药还是要吃的,大病一场得妥善养着。”
在继母给出新的指示之前,力求不背锅的陈大夫也只能开点普通补药,不吃白不吃。
陈大夫切上脉,讶异非常。昨日大小姐昏迷时他诊过脉,脉息微弱,显然沉疴难愈。夫人让用的都是温和药材,对病症帮助相当微弱,本以为大小姐要这样一病不起,谁知道今日就好转了,脉象沉稳,只是身子有些往日的亏空要调理,倒让他不好找借口从调理药材中捞一笔了。
莫不是天见不得她出事?
心里犯着嘀咕,陈大夫锁起眉头叹了口气,“唉……”他边叹气,边偷眼瞧着司梨,琢磨着找个什么理由吓唬小姑娘和夫人更好拿钱。
有急救药救命,加上系统还等着“互惠互利”,司梨对自己生命安全并不担忧,见陈大夫作态,故意急道,“我、我难道是回光返照不成?”
两个丫鬟闻言一惊,在门前止住脚步。
陈大夫沉着脸,“人虽醒了,但寒症入体垮了身子,最好多卧床、少出门,万一再患上旁的病症可就难治了。若是好好调养,兴许还能恢复。”寒症对未出阁的女儿家严重程度可大可小,想的深一点就是未来无法生育,自然要花大力气医治。按他的观察,夫人好脸面,总归样子是要做的,其中他能拿的钱可不少。
他话没有说死,万一之后夫人找旁的大夫验证,也好推脱。谁说大小姐没病的?那不是他医术好治好了嘛!
司梨垂下头,肩膀微微抖动,让陈大夫有些不自在,“小姐不必忧心,明日换了方子再送药来,仔细养着不会有事的。”
“多谢。”司梨小声道。
大步离开的陈大夫走得更快了些,在门前停步,狠狠瞪一眼青羽青莲,“明日拿药!”
哼哼,敢动他的诊金,明天定要让两个丫头吐出来!
青羽青莲梦游似的进门放下茶壶,站在床边盯着闭眼休憩的司梨看个不停。
在她们的设想里,司梨要么病死拉倒,要么病好她们继续拿着小姐的月钱吃喝,压根没想过会醒了却要花大力气调养。再不管银钱,小姐也知道病要花钱治的,等月钱全给了陈大夫,哪还有她们的事?不仅没了月钱这个好处,还要看顾一个卧床的病人,光熬了三天药她们就受够了,若再来五天十天,留在司梨身边还不如在府里寻个别的差事!
司梨睁眼就看清了两个丫鬟脸上的犹豫,默默为陈大夫的配合点了个赞,轻咳一声,“天晚了,正好烧了水,待我梳洗后你们也歇下吧。我见小雀颇为讨喜,明日叫她过来给你们帮帮忙,免得忙前忙后累着。”
心生去意的丫鬟们敷衍地点点头,扶着司梨前去洗漱,完全没在意她说的忙前忙后。
就一个人一个小院,能有什么忙的?
翌日醒来,青羽青莲顿时发现事情不妙。
青羽醒得早,打着哈欠从偏房出来,一眼就看到院子里正拿着曜变天目盏喝水散步的司梨。黑褐色瓷器在少女葱白指尖闪出深蓝色光斑,美轮美奂。
价值一金的瓷器就这样被随意托着,仿佛随时会摔落。二小姐出门专门带了一套新得的茶具,只是出了事没来得及用,便忘在了庄子上,谁知会让司梨捡走。
青羽两步上前托住,责怪道,“小姐,你怎么能乱动二小姐东西呢?”司梨早起自己洗漱也是过去常有的,厨房灶里一直有火星温着水,她一点都不担心这个。但想到二小姐发现自己的物事被碰过之后闹起来的样子,她心中就一个咯噔。
司梨无辜望过来,“这是阿棠的吗?我没见她用过。不过我们姐妹之间哪用在乎这个,她才不会为这个跟我生气。不过算了,不用就是了。喏,拿回去吧。”
天目釉瓷器当今价值几何司梨并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她将明显精工细作的茶盏和原主屋里平平无奇的白瓷碗对比。她才不是酸,只是为原主抱不平而已!
借着早起活动司梨将屋里屋外转了一遍,已经确定她住的西厢房里除了庄子上原有的家具、装着几身衣服的包裹和两个空食盒外什么都没有。和司棠住过的东厢房里还没来得及撤下去的陈设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铺开的锦绣幔帐、桌上精致的青瓷茶壶、离开时没带走的梨花木琴架……林林总总,东厢房里的陈设无不显出相府小姐的娇贵派头。恐怕只有原主这样天真的小姑娘才会觉得自己的待遇和妹妹没什么差别,只带着两盒亲手做的糕点就出门玩了。
青羽刚手忙脚乱接住司梨抛下的茶盏,就听司梨道,“醒了就好,早上管事送来了米面和一筐黄瓜,将青莲叫起来洗了黄瓜,我们今天吃这个。”
黄瓜?管事闲的没事送这个干什么?没等青羽找借口拒绝,司梨又道,“你们两个起得晚,我不好让厨房李娘子一直等着,以后小厨房自己开火,两边都方便。”
过去青羽最喜欢司梨为他人着想的性子,此时却被堵得够呛,缓了缓才道,“为小姐做事是她的福气,哪用小姐动手呢?”
司梨不赞同地看她一眼,“我们能做,何苦给她添麻烦?”
你做?青羽心中冷笑,这么多年她也只知道这位大小姐会做些糕点,哪见她做过菜,不过是逞能而已,最后还不是要别人做事?当即打定主意,洗黄瓜完便早早去大厨房自己吃饱,让司梨一个人饿着醒醒脑才是。
青羽把青莲叫起来,两人咬一会耳朵,转进了小厨房。司梨懒得管她们想什么,摸摸吃了一个王管事送来馒头的肚子,吃饱了一点都不慌。
青羽青莲就算不是继母的人,也是欺压原主的帮凶,司梨要做系统任务之后可没有兴趣留她们在身边。想来这两个丫鬟吃两天苦就会跑了,正好让她利用一下剩余价值。
司梨眯眼看着像一勺蛋黄酱的秋日太阳,晒得浑身暖洋洋的,听见青莲喊她进去,才优哉游哉地从藤椅上起身。如今身体算是大病初愈,能躺着她自然不想辛苦站着。
小厨房地上一筐洗过的黄瓜还在滴水,司梨进门就感觉被瞪了几眼,转头望去,青羽青莲双手捂着热帕子,隐隐可见冻红了的手指。她适时露出心疼神色,取了黄瓜递给二人,“累坏了吧?吃根黄瓜缓缓,院子也不叫你们扫了,先歇着吧,我做好了叫你们。”
青莲鼻子差点气歪。还想让她们扫院子?想得真美!谁稀罕这破黄瓜!
青羽脸色也有些难看,道一声“小姐仔细手”就出了门。
小厨房只剩司梨一个,正和她心意。早上在人没起来的时候她试着烧了一锅热水,系统毫无反应,显然热水不算菜品没法糊弄系统。凉拌黄瓜可是系统认证过的菜谱,总不能不认,拍个黄瓜随便调调味,一文钱到手美滋滋。
黄瓜切段拿菜刀拍碎,再切两瓣蒜,放点醋放勺盐。搅拌后的成品大块小块黄瓜堆在一起,青青白白一片,除了开胃的醋味,半点也不诱人。
工序完成,然而系统提示仍未响起。司梨挑挑眉,从木盆里把黄瓜倒进盘子,算是做了个摆盘,系统音这才不情不愿地出现。
【系统:新手任务·二完成,品鉴版块已开启,请宿主自行查看使用。】
司梨:?我的一文钱呢??
【系统:由于菜品失败,系统奖励扣除。】
司梨这才看到浮在菜盘上的半透明绿色小字,“一盘醋加多了刀工极差的凉拌黄瓜(失败品)”。
失败品怎么啦!失败品没有菜权啊!
系统宣布品鉴版块开启的同时,远在皇城的东宫中,一名内侍捧着半人高的木匣急匆匆闯进书房,面上说不清是欣喜还是惊恐,“殿下,殿下!它亮了!”
坐在主位的青年面如冷玉,带着神山之巅仙人临尘似的漠然,让人只觉惊扰他都是罪过。他竖手止住下首僚属的发言,望一眼木匣中银光流转的机械,勾了勾唇,“着人去查,近日尚食局、尚膳监和光禄寺三处可有新人上任。”
僚属窥一眼常年冷着面孔的太子多年不曾见过的浅淡轻笑,压下心中不安,深深叩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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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梨(发出糊弄学宣言)菜能吃不就行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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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爱们国际妇女节快乐呀!祝大家天天美丽,事事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