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贺敬文所言,这马车内部确实比较朴素,除了顶部的发光法阵、前后相对的两条座位以及一对门窗外,再无其它设施布置。
不过车厢里还算宽敞。按理说这样的空间足可以供四人乘坐,稍微挤一挤甚至能承载六人。现在只坐了张灵溪一人,某种程度上也算一种奢侈。
马车配有法阵,其中有一部分符文被印在厢壁内侧,看上去绘画得格外一板一眼,横平竖直。张灵溪看了一阵儿,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来,只得放弃。
先入座吧。
张灵溪想。
入座之后,却听马铃再度响起,马车缓缓开动,在出城时稍微耽搁了一阵,随后便保持着比较均匀的奔行速度,向北方略偏一点西的方向前行。
马车行于道路之上,车厢还算稳定,坐在其内虽能感觉到些许颠簸,但影响不大。
张灵溪从窗户向外看去,看到在田间务农的农夫手中锄头泛起光芒,看到步行赶路的路人擦拭额头的汗珠,看到远处天空中一排烈鹰飞过,看到路边风景向后奔驰而去。
看了没多久,窗外人迹逐渐稀少,旷野初时显得新鲜,但很快变得寻常且乏味。马车速度越来越快,观察景色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张灵溪将窗户隔板放下,闭目养神之后,开始修行一气贯通诀。
师父曾告诉自己,一气贯通诀的特点在于直来直去,一往无前。如今坐在马车上,感受着车马向前,体悟着其中只管一意向前的气势,修行着一气贯通诀,也算是种颇为有趣的体验。
马车疾驰许久,前段时间一直在加速,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炷香时间,速度便又回到先前的水平。
张灵溪毕竟是第一次乘坐这么远程的马车,不禁有些奇怪,拉开窗帘,原来道路旁的旅人、行脚商和农夫又多了起来。
大概附近又有一座城吧。
虽然不需要进城,但在接近城市、人员较多的地方,还是要减慢速度的。
张灵溪想,随后对自己的推断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才那么一阵,车队便穿越了两城之间的距离,看来刚才的速度应该比自己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如此速度,听到的风声却不怎么大,这车队法阵果然神奇。
见外面没什么可看的,张灵溪又定下心神回到修行状态,等到马车再次加速一阵儿后,才睁眼想要拉开窗户看看。
然而此时的窗户却已经被一股力量封住,无法打开。
窗户被强行封住,其中必有道理,故而张灵溪也没有加力尝试,只是心中些微有点遗憾。
不过很快他便收拢心神,继续乖乖修行。
再度经历了两三次加速与减速的反复轮回之后,马车越来越慢,直至停下。
张灵溪又一次睁开眼睛,掀起车窗探出头去,放眼望去尽是荒原,车队周围人员来往,给马匹提水、提草料、擦身子的,检查马车的,整备兵器的,看上去都十分忙碌。
看来是要离开万象宗控制区了,众人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吧。
张灵溪心头升起明悟。
而后只听马铃轻响,忙碌的人们迅速结束最后一点工作,各自登上马车。
在全员上齐之后,窗户迅速关闭。
随后马车逐渐提速,这一次的提速持续更久,直到车厢内能听到风声猎猎作响才停止,保持在了原有速度上。
即便无法看到窗外风景,张灵溪也能明白当前速度之快。
马车此时虽快,前进时却毫无颠簸,张灵溪不禁怀疑马车是不是在贴地飞行。
就在他觉得速度会这样一直快下去时,只听一声如同鼓胀皮革被戳破的声音响起,马车速度陡降,直至骤停。本是坐姿的张灵溪身体不住前倾,靠着血肉灾厄经锻炼过的肉体强度才得以勉强稳住身形,在马车内站起身来。
然而还没等张灵溪反应过来,就听车厢外一声气势雄浑的利喝:
“敌袭!”
这一声吼还没尽,便听车厢外一阵阵破空声,随后便是刀剑交击、呼喊、怒喝、以及兵刃入肉声交织,混乱不堪。
而车厢之内,阵法光芒也是亮起,流转之间将门窗融入墙壁,不留一点缝隙。
这是怎么回事?
张灵溪起初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好在他也算有些修养功底,立时有了决断。
不要心急,在车厢里静待变化!
车队有那么多高手负责防卫,自己出去只会添乱。若是高手和法阵无法阻挡,那么他出去作战也无济于事。
于是张灵溪站到马车最中央,避开四面马车墙壁,运起一气贯通诀,一时间灵力涌向身体各处,蓄势待发。
他不断改换身体朝向,警戒各方的同时,还特意一将部分灵力引入耳经,试图听明白外面的战况。然而车厢外声音嘈杂,实在难以分辨哪些信息有用,只得作罢。
一盏茶时间过去,外面声音似乎小了一些,似乎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究竟是那边占优势了呢?
张灵溪紧皱眉头。
然而就在此时,只见车厢内法阵光芒骤然黯淡,张灵溪身后一面壁亦是忽然向内破开。
墙壁背后,一人一剑直刺而来!
不过张灵溪早已戒备多时,怎会毫无反应?
车厢内光暗变化的一瞬,他已经做出反应,没有转身,而是滑步侧身,堪堪躲过一剑。
感知着剑中的寒意与速度,张灵溪确定了来袭者多半还是炼气境九层,最多刚到炼灵,于是心中一定,将身体向右一旋,随后一拳回击!
这一拳平实无华,只是一味向前。
然而张灵溪危急关头全力挥出,只觉整个右手臂的血肉都活跃起来,以一种玄妙的韵律振动,其间力量倍增。
而那来袭剑士一剑未中,刚刚调整好身位,却见这拳威势惊人,眼中情绪万千,手里却是又一剑刺出,完全没管这一拳,没有一丝犹豫。
他想要挨一拳,以伤换伤。
张灵溪看出了对方的想法,但他没有收拳防守。
若是收拳,那么自己此后只能步步防守,等待有人来援。
然而久守必失,而且当下连阵法都靠不上了,怎么还能指望别人。
张灵溪身形略作调整,双脚同时加力跃空,却见那剑因为长度优势先一步到,却是被张灵溪躲开最致命的要害,扎入左侧肋,再从身后贯穿而出。
张灵溪忍住剧痛,用血肉锁住长剑,同时力度再加,右臂血肉振动加剧,一拳击中剑士身躯。
剑士被打得长剑脱手,倒飞出去,撞在车厢后沉沉落地。
但就在张灵溪腾跃半空一拳挥完,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际,他只觉右耳听到风声,随后右侧太阳穴处一阵发寒。
由于肋部不仅被长剑贯穿贯穿,剑中气息同样在体内乱窜,让他一时难以做出比较大的动作。
眼看无法调整身形,他只能徒劳地转头望去。
一根箭矢已经飞至眼前。
近在咫尺,避无可避。
张灵溪闭上了眼,试图将灵力调向额头,作出最后的防御。
然而想象中头部被箭矢贯穿的痛感却没有出现。
张灵溪落地,略作翻滚后稳住身子,茫然地睁开了眼。
只见在他身前,一位身穿淡蓝色佛衣的僧人手指拈住那根箭,面上露出充满禅意的微笑。
而看到那张脸,一时之间,张灵溪脑海内嗡地一响。
一股强烈违和感之后,很多原本便应该属于他的记忆,涌入脑内:
当他上车,观察车内符文后,听到那位僧人一声“先入座吧”,于是便自然而然地坐下了。
当他因为速度减慢而好奇开窗时,对面僧人解释道:“附近有一座城池,虽然不需要进城,但在接近城市、人员较多的地方,车马还是要减慢速度的。”
当马车第一次停下时,僧人告诉自己:“车队要离开万象宗控制区了,大家正在做最后的准备。”
当遇上敌袭时,僧人又提醒自己不要心急,守在车厢里静待变化。
不过很多他说的话,都被张灵溪当成了自己的想法、自身的明悟。
直到此时僧人出手相助,他才发现其中蹊跷!
却见这位蓝衣僧人将手中箭矢掷出车厢,同时双耳一颤,少顷后点了点头,随后伸手从怀里取出一枚丹药,递给张灵溪。
“施主好生疗伤,贫僧自会护法。”
说完,他走到那名还妄图起身的剑士面前,僧袍一荡,那人颓然倒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