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钦佩‘引动天地变,震来寰宇新’的异圣,不是因为他实力强大终得飞升,不是他带出了两个天之骄子,也不只是因为他带领正道诸宗打赢了封魔大战。我真正钦佩的,是异圣从始至终的至善之举,是他在潜移默化间给世间带来的变化!”
说到这里,贺敬文站起身来,慷慨陈词。
“异圣起于微末,却在年轻时培育出易种的灵草,广泛播种,降低了基础丹药的价格,让凡人也获得了更稳定、优质的食物来源的同时,降低了修行门槛;从故纸堆里翻出一本完全没有名气、原本行文如天书一般无法看懂的功法,将其中内容删繁就简,并把这门对天赋要求极低的功法推广开来,让修行宗门之外的人都有了修行的机会。做下如此伟业,异圣却从未对此求过回报。”
“异圣来去自如,随心所欲,经常发表惊世骇俗的言语,说出一些意义不明的怪词。然而他很多貌似随口的话语中都饱含深意,若是对人有意指点,更是能产生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
“如今的五大宗,都多多少少受到他的影响,做出过一些变革,尤其我们万象宗,更是可以称为是受异圣影响最为直接的老牌宗门……”
说起异圣来,贺敬文似乎变得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就连第一道正菜上桌,也只是让他停下尝了一口。
张灵溪默默听着,不断将他口中描述的那个人与自己印象中的师父做对应和比较,感觉似乎某些地方真能重合上,某些地方又相去甚远。
过去虽然在某些功课和书院同学们的闲聊中了解过“异圣”这个人物,知道他做过很多大事,但当时因为与己无关,便没有太过在意。容西风昨夜来去仓促,给出描述又太过简短且模糊。
而直到此时,张灵溪才有机会那么细致地了解自家师父的伟大成就。
然而不知为什么,贺敬文如此激情洋溢的模样,仍让他感觉到有些不自在。
甚至说,有点尴尬。
“……我如此钦佩异圣,以至于得知有一个机会能认识他的徒弟后,我便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接待的任务。”
充满激情的发言结束,贺敬文终于坐下,夹了一小块不知从什么兽类身上取的半透明肉食入口。
看着他因为情绪高昂而略显泛红的脸颊,张灵溪松了口气,却又不禁问道:“你想像我师父一样,做出一些改变世间的大举动吗?”
“那可没有。”贺敬文眯眼品味着刚才入口的那块肉,“我钦佩异圣,但我自己可不想去做异圣。”
“这是为何?”
“我是个安于现状的人。”贺敬文答道,“我的志向只是好好修行,然后吃遍天下美食。你呢?”
张灵溪想了想:“说不清楚,大概和你差不多吧。”
“算了,你还年轻,说志向还太早。”
“我已经十五了,还有一年便要成年。”
“按照异圣的说法,十八岁才能算成年。”
“真的吗?我没听师傅说过。”
“不过你的确比同龄人沉稳。我在你这个年纪,还整天和同门争吵约战。”
“话说贺兄,冒昧问一句,你几岁了啊?”
“我……按照异圣的标准,已经成年了。”
“原来你也就比我大三岁啊。”
…………
似乎是那段对异圣的尬吹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如今贺敬文和张灵溪边吃边聊,熟络得完全不像今天才认识。
贺敬文先前说得痛快了,当下吃得也挺高兴,便顺嘴说道:“其实张老弟啊,我看你还是太老实了。你完全可以利用现在各大宗门对你的态度,向大伙儿索要一点什么东西。当下异圣刚刚升天,给大家留下的震撼正深,你要是向他们求取一些天材地宝,极品灵器之类的,说不定也就答应了。就算不答应,你也没损失啊?”
张灵溪心头一动,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那岂不是说,我向他们讨要镇宗秘籍,他们也有可能就给我了?”
贺敬文眉头一挑,语意含笑:“最核心的镇宗秘籍可能难度很大,但在此之下的其它秘籍恐怕大有机会。”
张灵溪同样语气滑稽:“哎呀,那可好。既然如此,还请贺兄将《万象查知》和《万象入微》赠我一阅。”
这两门功法显然属于万象宗所有,并且都是修炼血肉灾厄经需要搭配的功法,其中万象入微更是被列为“不可或缺”的三门功法之一。
贺敬文闻言面上一愣,随后展颜笑道:“没想到张老弟开玩笑的功力那么高,这两门功法在圆禾书院的藏书库里不都有吗?”
张灵溪面上呵呵笑着,脑海中却一时空白。
但贺敬文却像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猛拍了一下桌子:“对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五大宗门非核心功法互通协议》便是由异圣倡导的。”
随后他又摇了摇头:“灵溪啊,虽说你这玩笑的包袱很合我口味,编排也很巧妙,算得上丝丝入扣,但的确不怎么好笑啊。”
张灵溪遗憾道:“看来在逗乐一途上,我还是需要磨练啊。”
说完,他闷闷吃了一块肉,看上去似乎正为自己没有逗笑人而略有失落。
可实际上,此时他已茅塞顿开,心中有无数念头翻涌。
《五大宗门非核心功法互通协议》,是五宗为了促进宗门发展,体现五大宗门之间友好关系所定的众多协议之一。
在这一协议规定下,只要是对五宗没有核心意义、价值一般且泄露之后不会对宗门造成威胁的专属功法,便会在五大宗门的主藏书楼内各留一份,以作参考交流。
不仅如此,圆禾书院作为天下书籍道法汇聚之所,肯定与众多其它宗门有类似《五宗互通》的协议。而即便是散失的功法,最方便自己寻找的地方应该还是圆禾书院。
看来师父给的血肉灾厄经需要那么多功法配合,并不是在为难自己,而是早有准备!
难道正如容西风师兄所说,师父实际上把一切都算好了?
从进入圆禾书院的时候,师父便已经开始筹划血肉灾厄经的事了?
还是说在自己被捡到的时候,人生便被安排好了?
张灵溪忍不住胡思乱想,却又不愿意相信。
比起算无遗策的幕后高人,他还是更愿意相信师父是贺敬文描述的那个潇洒自在、心怀天下、广行善事的任侠。
真正的师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与贺敬文吃完饭,回到临时居所后,张灵溪反复阅读脑海中的血肉灾厄经,又回头去读了好几遍一气贯通诀,却显然无法从字里行间窥出师父的真实想法。
而同样纳闷的,还有将张灵溪送回院子的贺敬文。
“张灵溪情绪忽然低落,难道真是因为笑话没把我逗笑?”
他摸了摸略带胡茬的下巴。
“没想到他对说学逗唱这等旁门左道竟如此认真,不愧是异圣弟子,当真有奇异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