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家央求的,正是万氏的大堂兄的妻子。
钟念月向来很给原身的亲人面子。
那都是原身的亲人啊,她自然要好好维护住关系的。
于是钟念月叫来香桃给自己梳妆,随后换了衣裳,将洛娘带上,一并往周家去了。
自打她回来后,洛娘便也一起住在了钟家。
钟家不知她身份来历,只知是姑娘带回来的,是姑娘身边的亲近人,自然不会慢待。
可以说,这段日子,是洛娘这辈子从未有过的舒心日子。
而今个儿姑娘还要带她一同去赴宴。
洛娘柔弱无骨地倚坐在钟念月的身旁,面颊上还有一点羞涩,她垂首道:“妾身卑贱,只怕去了宴上,给姑娘丢了脸。”
钟念月摇头道:“哪里会?”
洛娘也就不说话了,毕竟她心底还是想要同钟念月去的。
等到了周家,钟念月便先见到了等着她的舅妈。
这个舅妈姓丁,出身小门小户,她与周家沾了点远亲。周家能求到她这里也不容易。
她笑盈盈地引着钟念月往里走。自从万老将军去世后,他的亲儿子们,倒还各有本事。可像是她的丈夫,万老将军的侄子,在京中就渐渐不大行了。
她都不知多少年不曾受过别人这样央求追捧了。
她心知这些都是身旁这个,一个及笄宴震惊满京城的外甥女带来的,于是对钟念月也殷切得很。
丁氏道:“我听闻周家还为你备下了不少礼呢。”
钟念月:“都备的什么?”
丁氏道:“金玉一类的贵重东西罢?”
钟念月听完,面不改色。
她禁不住心道,莫非我真是被晋朔帝养得刁了?说个金玉之物,我都不为所动了?
此时周夫人也迎了出来。
他们一并将钟念月引到了周夫人下首的第一个位置,地位便显而易见了。
其余人见状,不由多看了几眼。
钟念月却是不会觉得脸红的,更不会去推拒。
别人捧着她,她还谦虚什么呢?
众人见了她稳稳当当坐在那里的模样,一时心里多么复杂,那就不是她会去管的事了。
周夫人似是怕饿着了钟念月,很快就开了宴。
众人正用着食物,她便又命人将礼物抬了上来,她此时也不怕脸红,当着众人的面,便说起了家中人从前对钟姑娘有所冒犯云云……
“这周家低头倒是快。”有人飞快地低声道了一句。
“真当钟念月得了陛下青睐,不做太子妃,要去做皇妃了啊?”又有人悄然接了一句。
她们声音都不大。
她们一面瞧不上周家姿态,一面却也不敢真叫钟念月把话听见了。
“请姑娘收下。”周夫人道。
那厢周姑娘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
她身边的丫头偏还是个不会看的眼色,心疼地道:“我今个儿瞧见夫人将那套蝶贝首饰放进去了,姑娘先前想要,夫人都没给呢。”
周姑娘咬牙切齿。
她母亲非说,钟念月是被当今陛下相中了。
可是她也没少听京中的传闻……是啊,凭什么钟念月好好地回来了,而宣平世子至今也没有下落?
背着这样的名声,陛下当真能毫无芥蒂地纳她为妃子吗?
更不要忘了,钟念月早先还与太子亲近得厉害,众人都知她恋慕过太子呢!陛下就不介意吗?太子就不怕吗?要她说,钟念月拥有的未见得是什么荣宠,更恐怕是□□,是危机四伏才对!
那丫鬟又担忧道:“姑娘,夫人此举不会是要公子纳了她吧?”
你什么都不知道。
周姑娘冷冷看了她一眼。
但心下也禁不住想……不错,要她说,钟念月这般娇蛮的人物,又失踪了大半个月,也就只配给她兄长做妾室才是!偏生近来京中议论声都降了下去,似是当真怕了她钟念月!那些个但凡提起她的,都要被无故打一顿!
周姑娘抬眸,开了个口,似是无心问道:“钟姑娘先前去了青州,到底是被哪路贼人绑走的?那贼人首领,是个男子么?如今想想,我都还为钟姑娘觉得可怕呢。似我们这般闺阁女儿,若入了这样的虎穴,身体羸弱跑又跑不快,手无缚鸡之力,自是反抗也反抗不了,恐怕只有自缢了……”
钟念月听着很是不爽。
什么叫一被绑了,就只有自缢一条路可走了?
这不是给人家姑娘作不好的例子吗?
其余人闻言,倒也听出了周姑娘言语中的掩藏之意。
周夫人此时脸色大变,但没有及时出声制止。
丁氏倒是觉出不对了,只是她嘴笨,此时又不知该怎么插声。
而那些个胆大的姑娘,对视一眼,也跟着出了声:“可不是吗?那匪首长得什么模样?钟姑娘可还记得?也是怪,京中都不见追捕贼人的告示……若是我们见了,将来也能避开这些贼人。”
她们的话可看作是关心钟念月,硬要挑,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随后便相继有人问:“钟姑娘当时怕不怕?”“你们怕什么?你们又不会跟着兄长去青州。”
她们一边说话,一边转头去瞧钟念月的脸色。
就连周夫人其实也暗中瞧着呢。
钟念月手里捏着一块点心,神色不变。
她身边的洛娘倒是气坏了。
钟念月问她:“吃点心吗?我不能吃多了,否则陛下知晓了,明日又得寻借口来修理我了。”
没准儿就是把我按桌子上修理呢。
唉。
都怪我见识太多了,脑子里总是这么些玩意儿。
钟念月晃了晃脑袋。
洛娘咬牙道:“妾身不吃。”
“你气什么?”钟念月小声道。
他们再多说几句,就完蛋啦。
没准也要被切手呢。
钟念月这厢悠闲,其余人便禁不住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钟念月竟然全然不惧这些话?
为何?是因为她心中笃定了陛下不会在意,仍旧会给她荣宠吗?可是……帝王当真有这样的宽宏吗?
众人正念头纷纷时,却听得小厮一路小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道:“夫人,公子、公子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位贵客,说是路过,便要来顺路拜见一番……”
他刚说到这里,身后便伸出一双手,将他拂到一旁去,道:“不必说了。”
来人抬头问:“我方才听见你们在议论钟姑娘与宣平世子,如何?宣平世子如何?”
此时洛娘神色大变。
钟念月的面色也古怪了一瞬。
众人仔细一瞧,只见来的是个面色白如纸的少年公子。
他身着锦衣华服,头戴金冠,两颊削瘦,但无损他的俊美。他刚一迈进来,便有气无力地扶住了一旁的小厮。
紧跟在后面的身着蓝衣的青年男子,才是周公子。
周公子面色不知为何有些尴尬。
他匆忙扶住了少年,举手投足都有些惊颤。
此时周夫人出了声:“敢问阁下是?”
少年却并不理会,只问:“你们方才说宣平世子如何?”
周姑娘见他与兄长走在一处,模样贵气,刚才小厮又口口声声说是“贵人”,她眸光一动,便不由得道:“说是宣平世子与钟家姑娘一同被绑,为何她归来了,宣平世子却没有归来……”
她叹了声气,好似是为钟念月担忧一般,道:“阁下是不知,如今京中还传了好些难听的话呢?”
“什么难听的话?”少年问。
“说是钟姑娘与那匪首……这话怎么好说得呢?”周姑娘摇摇头,“想是他们胡说的。”
钟念月轻轻眨了下眼,倚住了椅背。
她倒要瞧瞧,他们今个儿要演什么戏。
洛娘此时已经坐不住了。
但钟念月按住了她的手背,安抚了下她。
少年道:“我说没有此事,你信不信?”
周姑娘一愣,没想到来的这个人,与那日的方公子一样,竟然也是为钟念月说话的!
周姑娘面色微变,不说话了。
少年也脸色一变,似是怒道:“你不信?”
周公子忙出声:“世子息怒,此事到底是外头的人胡乱传话……”
众人一听“世子”二字,就觉得好似哪里不对。
还不等他们转念想个清楚呢。
少年便厉声道:“你们竟敢揪着此事论长短!是,是我没甚么本事,本来想救下钟姑娘,谁晓得一并被绑走了!但我的骨头还没有软到那般地步,便是受了折磨,也不会叫贼人碰钟姑娘一下!男儿护女子,若是这样的事我都做不到,那还算什么男儿?!你们今日还将这些事拿出来胡乱说,……不仅是在故意抹黑钟姑娘的清白,却也是在践踏我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