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看过来,那孩子立刻警惕的放下了手,蹬蹬后退两步,警惕的看着她。
秦拂就这么抱着手,一动也不动。
那孩子看了半晌,突然抬起手中的木棍比划了两下。
秦拂看的眉目一动。
虽然这孩子比划的和蚯蚓爬的似的,但是秦拂看得出来,这是他来之前秦拂练的那两试剑招。
秦拂来了点儿兴趣,当着他的面,抬手又用了两试基础剑法。
她没刻意放慢速度,干脆利落的用完之后,挽了个剑花,收剑,然后转头看向他。
那小孩哼了一声,抬起木棍也开始学她。
还是学的不伦不类毫无美感,如同小儿乱比划一般,但那两试剑招中的骨相居然被他学了个五分像。
也就是说,这两试剑招不管被他用出来有多难看,但他学到了本相,如果真的用出来对敌的话,是可以伤人的!
这孩子天赋着实可以!
秦拂想着,抬脚向他走了过去。
那小孩子看起来想往后退,但脚步一动就又硬生生止住了,抬头瞪着她,寸步不让。
是个不服输的刺头性格。
秦拂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这孩子莫名对她的脾气。
——当然,如果她靠近的时候他不试图抬脚踢她就更好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秦拂干脆指点起他剑招来。
两个人语言不通,而且秦拂觉得就算是语言通了她估计也和这动不动就动手不肯说人话的熊孩子说不到一块去,所以干脆就不说话,直接示意那小孩重复刚刚两试剑招,一见到他用偏了或者用错了劲,就直接用剑柄往错了的地方敲过去。
敲第一下的时候那孩子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打他,被秦拂武力镇压,然后又不情不愿的被她揪着再比划一遍。
然后就又敲了第二下、第三下、第四下……
那孩子从最开始的挣扎反抗到愤愤不平,发现自己实在挣脱不开这女魔头之后,稚气的脸上一脸“认命”的表情,老老实实的被她敲一下就重新练一遍。
每敲一下,他再用出来的动作就更标准一份,慢慢的,越来越像秦拂用出来的剑法。
那孩子也意识到这“女魔头”是在指点他,脸上那熊孩子刺头的表情一点一点淡下去,最后老老实实的听了秦拂的话。
秦拂教了有半炷香,那孩子耍起两试剑招来已经像模像样了。
秦拂看的啧啧称奇。
她自己小时候是被凡间一个老剑客传授剑法的,她刚长到那老剑客的腰高,老剑客已经没什么东西能教她了。
可那时候她年纪毕竟还小,她多久能学会一套剑法自己也记不清。
但她亲手教过秦郅。
秦郅的天资在修真界中已经算得上是一顶一的了,不然也不会被墨华收作关门弟子,可秦拂教他入门剑法的时候,同样的两试剑招,秦郅练了一整天才能一丝不错的用出来。
这孩子却是看一遍就能用出那剑招的骨相,半炷香的功夫就能融会贯通。
这样的天赋,就算他是个三灵根,放在外面也是会被各大剑修宗门争抢的。
剑修是最不看重灵根的了。
那孩子可能是自己也觉得自己练的不错,洋洋得意的举起木棍又在秦拂面前重复了一遍那两试剑招。
秦拂嗤笑一声,直接用剑柄敲了敲他的腿。
那孩子一个没站稳,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
他站起身,气急败坏,嘴里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
反正秦拂也听不懂,就这么笑眯眯的看着他。
看着那孩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突然起了收徒的心思。
如此天赋,是个剑修都会见猎心喜。
然后她又突然意识到,他们眼前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个秘境,是个割裂于现世之外的地方。
而眼前的人也不是现世中的人,这个让她见猎心喜的孩子,是从上古时期浮离于现世的人。
他们一个月又一个月的在这个地方,已经不知道循环了多少年。
而他们却丝毫不知,他们有且仅有这么一个月,每次循环在他们记忆中都是全新的一样。
她想收徒,但这徒弟却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秦拂忍不住叹了口气。
金丹期在天衍宗外都能称得上一句“道君”了,在小宗门里都能当一宗之主,元婴期更是能被人尊称一句“元婴老祖”。
秦拂金丹大圆满,半步元婴,早已经是可以收徒的修为了。
以前她没想过,现在好不容易碰见一个从脾气到修为都对她胃口的,却是在这种情况下。
看着那正跳脚的孩子,秦拂突然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秦拂第一次开口和他交流。
那小子一顿,呆愣的看着她,满脸茫然。
显然是没听懂。
秦拂就指了指自己,说:“秦拂。”然后又伸手指了指他。
小孩这下懂了。
他指了指自己,一字一句的说了三个字。
秦拂不知道那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但如果用她的语言说的话,那三个字的发音是“姬涧鸣”。
“姬涧鸣。”秦拂重复道。
那小孩点了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喊声,叫的正是这个小孩的名字。
她转过头看,就见一男一女站在溪边冲这边摆手,应该是那小孩的父母。
姬涧鸣立刻站起身朝自己父母跑去,跑到一半又突然回过头对她说了句什么,笑的很开心的样子。
秦拂就这么看着他们,见他们走远,这才就溜溜达达的走了回去。
天无疾已经回来了,身上挂了一堆柴米油盐,此刻正狼狈的卸下来。
秦拂赶紧上前帮忙,顺嘴说:“下次还是我去吧,不然要是东西多了你可怎么回来。”
天无疾看了她一眼,说:“还是算了,我怕别人再说我是小白脸。”
秦拂:“……”
她立刻转移话题,将那个小孩临走前对她说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问:“这是什么意思?”
天无疾:“明天再见的意思。”
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问:“你这是要和谁明天再见?”
秦拂叹了口气,道:“我看中的徒弟,可惜了……”
她这么一说,天无疾也沉默了下来。
岂不是可惜吗?
如果秦拂是在这里看中徒弟的,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如愿的。
天无疾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你还不到百岁,怎么就想着收徒了?”
秦拂想了想,开玩笑般说:“兴许是为了我死后有人帮我收个尸?”她说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天无疾却没笑。
他静静地看着他,眉目深沉。
他脸上没了笑意的时候,有一种奇异的肃穆之感,似是威严又似是慈悲。
秦拂被他看的有些不安。
她正想说什么,天无疾突然弯下腰,一只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他低声说:“阿拂,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你死的,谁都不能。”
秦拂愣了好一会儿。
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些慌乱,伸手轻轻打开他的手,嘟囔道:“开玩笑而已,你怎么还当真了!”
天无疾收回了手,没有多说什么。
秦拂又自己出去练了半个时辰的剑,那不知为何有些浮躁的情绪才慢慢淡下来。
回来之后,她让天无疾教她古语。
天无疾自无不可。
于是,桃花树下,两个人铺开了一张桌子,一个人教,一个人学。
学的时候秦拂发现,古语和现在说的语言书写起来没什么太大差别,最大的差别就是发音不同,有些字的发音和现在一样,有些字却天差地别,更接近西境某些小城池中的凡人们现在还在用的俚语。
古语的发音秦拂一时半会儿肯定学不会,但既然书写起来差不多,秦拂就想明天试一试那孩子会不会写字,如果他会写字的话,那么他们之间交流起来也不会这么费劲。
于是这么一学就学到了晚上,秦拂学了一些日常用语,对古语的发音规则也学了个皮毛。
天无疾收拾起东西,去厨房做饭。
秦拂看了一眼堆在外面为数不多的柴火,转身出去捡柴。
山脚下就有一片树林,树林中有不少枯树,秦拂带着断渊剑,砍柴砍的飞快,就是委屈了断渊剑。
她看着差不多了,提着柴往回走。
此时月色中天,秦拂走在路上,踏着自己的影子,路两边蝉叫鸟叫此起彼伏,却衬的这里的夜格外的安静。
有那么一瞬间,秦拂恍然觉得自己也是生活在这里的一个凡人,每日伴着晨光醒来,踏着月色归去。
然后她又想,等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或许日后找个这样的地方住上一段时间也不错。
秦拂想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