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蝶摇头:“不知道,我睡着了。”
饶以蓝咕哝:“好奇怪。”
“怎么了?”
“不关你事。”
饶以蓝重新点开视频,姜蝶隐约听到她自言自语,似乎在说为什么会发一只蝴蝶。
但她管不着她,整理箱子到一半,开始席地坐下发呆。
手机里姜雪梅发来微信,嘱咐她要注意安全,早点睡觉。姜蝶深吸口气,逼迫自己躺到床上,却睡不着,心里的天平在权衡利弊,逐渐倒向冷静。
*
第二日依然在普吉,白日里大家自行散开,晚上为了安全起见再集合一起去海滩。
姜蝶背上相机准备出门时,盛子煜冷不丁地出现,不自然地问:“去哪儿?”
她头也不回地下楼梯:“随便转转。”
“那个。”盛子煜指了指她的相机,“我们今天要不多拍一点素材吧。”
姜蝶没应声,他兀自跟了上来。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日光茂盛,姜蝶盯着身前人的头发,风摇过头顶,像一丛杂草歪七八扭,盛子煜烦躁地再揉一把,杂草就瘪了下去。
移动的杂草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指着路边的小摊说:“吃不吃冰?给你芒果的?”
姜蝶还是没出声,不一会儿盛子煜端着两碗刨冰过来,将黄澄澄的一碗冰推到她跟前。
“昨晚的事,没提前和你说真的对不起。”盛子煜表情严肃,“后来我又去找孟舒雅,已经说清楚了,我和她就退回朋友关系。”
姜蝶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冰,沉默的表情看得他非常忐忑。
盛子煜清了清嗓子:“不要让一个小师妹破坏我俩的革命友谊,你说是吧。”
什么革命友谊,说难听点无非就是钱。
姜蝶舀了一整块吞下去,冰凉的触感冷得她抖了一下脸。她漫不经心地打开手机,像是没听见他说的话,自顾自地刷着微博。
“如果你决定结束我们的关系,我也尊重你。”盛子煜微微叹气,“就是可惜了我们一路到现在攒下的粉丝。”
姜蝶看着私信箱里,他口中的粉丝塞满的消息。这些很可爱的人祝福他们的感情,从他们的感情里获得力量。当然,还有她最喜闻乐见的,金主爸爸抛过来的橄榄枝。
海市蜃楼虽然是假的,但远远看去,依然漂亮。如果她一旦点头,这些东西都会被她摧毁。
明明做错事的人不是她,为什么轮到她来煎熬地做这个抉择。
其实也没什么好煎熬的,只不过就是上班遇到了恶心同事,但这份工资薪水很好,同事自己补上了窟窿,那她就装作无事发生,忍着恶心继续干呗。
钱才是第一生产力,其他都靠边站。争气有什么用,人想活得好得先争馒头。
因此,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犹豫些什么。
碎冰融化于舌苔,冰冰凉凉的,拖着她回到昨晚凌晨十二点的便利店,白晃晃的灯下,蒋阎递伞时碰到她的指尖。同样的凉。
还有他身上的气味。
高级的,永远不会存在于鸳鸯楼的清冽气味。
姜蝶默不吭声地埋头吃完了芒果冰,按开相机,将镜头对准盛子煜。
她调笑的声音从相机后传来:“你点的是草莓味吗?给我吃一口!”
盛子煜微怔,回过神,看着镜头宠溺地笑道:“你别吃那么多凉的,大姨妈来了又要喊痛。”
两人心照不宣地达成了和解。
姜蝶抿下挖来的草莓刨冰,酸大过于甜,她并不爱吃,但还是一口吞下。心里想,蒋阎说的最优解并不对。
对于贫瘠的人生来说,这才是最优解。
*
夜晚在海滩边集合时,盛子煜是搂着姜蝶的肩头过去的。
丁弘吸着椰子调侃:“哎。手中的椰子突然不甜了,好酸。”
盛子煜轻踢了他一脚:“不是昨晚勾了一个妹子走吗。”
“害,别提了,是酒托。我赶紧溜了。”他骂骂咧咧,“害我今天只能和大老爷们浪游普吉。”
沙滩边又有三两人走过来,领头的孟舒雅和姜蝶是昨晚过后第一次碰面,两人猛地对视上,孟舒雅脸上表情沉郁,转开头,什么都没表示。
最后到达的人是蒋阎,踩着点到,手上拎着个黑色袋子。
即便是来沙滩,身上也裹得严实,一水儿的黑,唯露出一张冷白的脸。如鬼魅夜行。
姜蝶不自觉联想到那个台风天,那声浅淡的聂小倩。
其实他这模样更配当妖怪,光看就能索人命的级别。
蒋阎的目光在清点人数,视线掠过盛子煜放在姜蝶腰上的手,多停滞了两秒。
他收回,问:“都到齐了?”
“报告会长,人没少!”有人故意比了个军礼,大家哄笑。
霓虹混合着浓浓密度的深蓝,夜幕下的海滩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喧闹,一半安静。他们围坐在安静的这一半,背光的棕榈树下,只有远处海潮声声。
姜蝶贴着盛子煜,大家挤在一起,他沙滩裤下的肌肤不经意间碰到她的。
她因不习惯而下意识弹开,理智回笼又贴了回去。
但落在某些人眼里,这却是昨晚事件的即时反应,最后又妥协的过程。
不多时,安静的海滩里除了潮声,海风,又萦绕着他们的叽喳,还有啤酒碰撞的砰嗙。
坐在姜蝶旁边的女生拍了拍她:“你相机带闪光灯吧?拍我帮几张照呗。”
她举起酒瓶,嘟着嘴贴在瓶子上,摆了很造作的姿势。
姜蝶各种角度给她来了一遍,那女生连声道谢,要了相机过去翻看刚才的照片,不小心按过头,她和盛子煜下午拍的视频自动播放出声。
“我来大姨妈也能吃冰,看姨妈先死还是我先死。”
“恐怕你们会同归于尽。”
“那我也会拉着你垫背的亲爱的。”
“你这话说的——”盛子煜笑了笑,“难道我还能独活吗?”
等女生找到关闭的按键,视频里播出的内容已经肉麻倒一票人。
丁弘假装呕吐,孟舒雅却喉咙一紧,真的吐出来。
她才喝了两瓶啤酒,醉不至此,估计来前又喝了洋酒。而至于为什么喝成这样,他们几个心知肚明。姜蝶一言难尽地瞥了盛子煜一眼,他心虚地别过脸。
孟舒雅这一吐引发了多米诺骨牌,她旁边的人大惊失色地后退两步,踉跄着踩到地上的酒,手上的啤酒踉跄地洒出去,完美抛物线,溅到就近的蒋阎的衣角。
“……”
众人大惊,一片鸡飞狗跳。蒋阎脸色难看,比当初在别墅看到乱象时更甚。
他拒绝了递过来的纸巾,说要回去换衣服,拎起黑色袋子迅速起身离开。走到闪烁的街灯下,他瞥见敞开的垃圾桶,手一松,袋子垂直落入狼藉的桶内。
青年渐行渐远,海风吹晃棕榈叶,也吹开了黑色袋子的一角。
pokcy,甜酸角,芒果干,烤椰子片……满满的,满满的全是当地特色的零食甜点。
*
蒋阎一走,孟舒雅一吐,大家的玩心也随之冷却。今晚草草地各自散开。
次日,他们从普吉出发去曼谷,这也是旅途的最后一站。
刚落地曼谷时,给人的感觉和之前很大不一样。比清迈更繁华,比普吉更庸俗。但这依然是一座无比热情的城市。
尤其是它的温度,十月天的傍晚,32度。
来往的车辆烟尘像灶台下的柴火,更加剧了这股热气。
“到底夏天是用什么来计算的啊?气温还是月份?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我在秋天。”
姜蝶也热得不行,后悔把脏辫拆开,绑了几天的头发比之前更蓬松蜷曲,不用烫就成了天然羊毛卷,扎出一脖子汗。
身边适时地递过来一张纸巾,姜蝶抬眼一看,居然是盛子煜。
他语气殷勤:“你看你,背后都湿了一大块。赶紧擦擦。”
姜蝶晾了他半晌,在盛子煜的笑容无法维持下去的前一秒,接过了他的纸巾。转脸时,却无意挨上蒋阎的目光。
她微微一怔,不自觉揣测,他会怎么看待她的选择?
她没有采用他给的建议,反而还是和盛子煜“和好”。这在不知情的人眼里,包容渣男的错误,大概很犯贱。
而他并没有流出任何审视的意味,只是平淡地交错了视线。就像在看曼谷街头随处可见的路人,没必要投射多余的情感。
姜蝶低下头,拿出纸巾擦着手心里突然间冒出的汗水,心想自己真是好笑。琢磨这些有什么必要吗。就像盛子煜说的,蒋阎根本不会关心乱七八糟的纠葛。
他对她的安慰只是刚好撞枪口上了,换做是谁,他都会那么说。点到即止,不会深究。
姜蝶把纸巾揉成一团,若无其事地塞进掌心。
只是萦绕在念头下的失落,像曼谷沉闷的潮气,蒸发不掉,低低地盘旋着。
*
他们在曼谷的第一站是安帕瓦水上市场,狭窄的湄南河道上数条长尾船,船上卖各种美食杂货,甚至还架着铁网烧烤海鲜。
寥寥炊烟伴着日落消失在地平线,整座渐黑下去的水上市场由岸上摊位的灯火接管,鳞次栉比地蔓延开去。
大家先在岸上简单逛逛,等天完全黑下来,再坐船去湄南河深处看萤火虫。
人流密集的缘故,蒋阎表示还是一起行动,走散了不安全。因此如果有人想在哪个摊前停下来,所有人都壮阔地一起停下。
得亏了丁弘,他停在一家夜市卖衣服的摊位前,拉出一件虎头t,在自己身上比划。
“怎么样,有没有热血高校的感觉?”
“挺有。”盛子煜鼓掌,“片头一秒被揍翻的那个炮灰就是你。”
“……八嘎!”金乐池看了眼标签上挂着的价格,眼珠一瞪,“我靠,100泰铢……换算下是差不多20人民币没错吧?!”
“真的好便宜诶。”其他人也闲得无聊,跟着翻一排衣架上的衣服,“国内奶茶都比这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