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都愣住了。
医院的窗户没关好,窗台被铁钉钉住的,留了个缝隙,风从中灌了进来,姜之年头上的小卷毛被吹得一颤一颤的。
宁之汌慢慢靠近他,笑得不怀好意,“你这是,要邀请我上床吗?”
姜之年推开越来越近的脸,心跳得很快,脸上却丝毫未显出半分慌乱,“没有。”
宁之汌发现,姜之年只要一害羞耳朵尖就会红,高中的时候就是这样,只是能发现这一事实的人只有他一个,想到此“唯一”宁之汌还挺骄傲的。
说明姜之年只会对他一个人害羞。
他瞄了一眼姜之年的耳朵,红红的,又只有耳朵尖那个位置在泛着热意,像西方精怪故事里动情的精灵。
“哦。”宁之汌缓缓点头,然后掀开了姜之年的被子挤到床上,“我反正就这么以为了,你否认也没用。”
医院的床有点儿小,两个人睡着要么就是摔下床去,要么就会贴得很紧。姜之年觉得身边躺了个引线炸弹,燃烧的火焰快把他烫伤了,他往另一边挪了挪,“还有一张床。”
宁之汌假装没听懂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把姜之年又拉了回去,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哪有?我昨晚一直都睡的凳子。”
姜之年看了看旁边那张铺展得很整齐,上面连一条褶皱都没有的床,宁之汌昨晚肯定没睡好,说不定根本就没睡,姜之年知道自己这胃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架势,也知道宁之汌现在很累了。
他把身后的枕头放平了,缩到床上和宁之汌面对面躺着,腰部被抱得很紧,他能感觉到抱着他的这个人手上的力度,不会让他觉得难受,但也挣不开。
姜之年也闭上了眼,靠在宁之汌的胸口感受自己活着的意义。
中午宁之汌给姜之年办了出院手续,宁之汌像姜之年不会走路似的,硬要扶着他,姜之年恍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
回家已经过了饭点,宁之汌订了个外卖,全是养胃的小菜。
姜之年吃着南瓜蜜枣粥,看了看一直盯着自己的宁之汌,“你专心吃饭好吗?”
宁之汌点点头,吃了一口菜,又撑着下巴看他。
“你吃完去睡会儿吧。”姜之年拿他没什么办法,索性不看他了,低着头喝粥。
宁之汌若有所思地嚼着山药片,几大口就吃完了饭,收拾收拾又躺姜之年床上去了。
姜之年额角一抽,叹了口气,喝完粥后去卧室看了一眼,宁之汌还没睡,拿着手机在刷微博,看到姜之年进来了,动也没动,死皮赖脸的,“我好累啊姜年年不要赶我走。”
“我换衣服,待会儿要去公司。”姜之年径直走到衣柜前,随手拿了件卫衣。
宁之汌看着衣柜里五颜六色的衣服,基本全是lin家寄来的,而且清一色的全是长袖。
他想起那天看到的那道疤,眸光闪了闪,心头抽痛了一瞬。那疤一看就是刀伤,而且有几年了,上面还有刺青,不注意看根本不会往刀疤上想。
但宁之汌不敢直接问姜之年。
姜之年拿着衣服去了洗手间,换好后出来看到宁之汌在沉思,周身的气息也很沉重,姜之年把手腕上的红线藏进衣袖里,问他:“不是要睡觉吗?怎么还不睡?”
宁之汌看向他,冷淡的脸上突然扬起了笑,从床头爬到床尾,揪了揪姜之年的衣角,“小哥哥打扮得这么好看,是要去见谁呀?”
“没谁。”姜之年往后退了退,“工作室新签了一个练习生,我去看看他。”
练习生?宁之汌坐回去,把被子拉过来盖住了,头躺在床尾这一边,仰着头看正在扎头发的姜之年,“夏至签新人了?”
稀奇啊这可真是。夏至旗下就俩艺人,快十年了也没见签别的歌手,宁之汌好奇,摇着姜之年的手,“签的谁啊?”
姜之年坐到床上整理睡衣,“方听。”
“方听?”宁之汌一下就坐起来了,危机意识蹭蹭蹭地往上冒,方听,不就是《新时期少年》那个一见姜之年就结巴的那小孩吗?
姜之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把睡衣放到脏衣篮里,“怎么了?”
宁之汌赶紧爬了起来,觉也不想睡了,穿着姜之年的睡衣就跑了出去,“我回去换身衣服,你等我一起。”
“……”姜之年等他一走就迅速出门了,只是他出去得太早,安冉还没来,于是他只能站在地下停车场等安冉,被跑了媳妇儿的宁之汌追上了。
安冉载着两尊大佛,呼吸都不敢大出气,手脚也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面色庄重肃穆地开着车。圈里人都说宁之汌人很随和,脾气很好,爱笑,但安冉就不这么觉得。
随和?脾气好?爱笑?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满脸丧气还时不时瞪姜之年一眼的宁之汌,为自家艺人捏了把汗,这种凶巴巴的男人,年年不要不行吗?
宁之汌悄悄把手伸到姜之年腿上,看姜之年没反应又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腿,姜之年皱着眉看他,宁之汌刚想调戏两句,胳膊被姜之年拧了两下。
他捏姜之年是控制着力度的,姜之年拧他却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宁之汌看了看红了一大片的胳膊,前面坐着助理,他又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欺负姜之年,只能干瞪眼,看起来凶巴巴的。
还有点儿委屈。
姜之年瞄了一眼他的手,眼睛不由自主往窗外瞥,假装没看到,但宁之汌哪是这么轻易就让他如愿的人。
宁之汌的胳膊从后面绕到姜之年的肩膀上,把手臂凑到他的下巴处,在他耳边轻轻吐气,“姜之年,你看你把你老公的手都揪红了,真的不帮他吹一下吗?”
姜之年耳尖顿时就红了,不自在地往一旁挪了一下,“你自己吹。”
“不要嘛,人家就想让你帮忙吹……”宁之汌也往那边挪了挪,两人大腿紧贴着。
姜之年咬着下嘴唇不发一言,皱着小脸看他,宁之汌看着心里一热,也不在意有没有外人在了,凑过去蹭着姜之年的衣服,“好不好吗?帮我吹一下嘛,就一下下……”
路口的红绿灯转红了,安冉停住了车,听到后面黏糊糊的撒娇声,忍不住往后偷看了一眼,这一眼,就差点儿让她折寿十年。
妈耶,宁大影帝怎么这么会撒娇啊?是她未知全貌瞎评论了,这个男人和凶完全扯不上半分关系。
姜之年咬咬牙,转过头来看着宁之汌,和他对视了两眼,还是败在了他纯真又讨好的眼神下,目光闪躲着拉过他的手,唇瓣张了张,轻轻吹气。
宁之汌看着一张一合的粉嫩唇瓣,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不能言说的黄色废料,眼睛里的情绪越来越浓黑,车子发动的惯性才让他清醒过来了,靠在姜之年的肩上假寐。
姜之年以为他睡着了,想把手抽回来,一动就又被拽住了,只好乖乖任由他牵着,看着窗外的车流,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宁之汌坐直了,搂着姜之年的肩把人抱进了怀里,姜之年枕着宁之汌的大腿,神色平静祥和。
快到公司的时候姜之年被手机铃声吵醒了,揉揉眼睛找宁之汌要手机。宁之汌怕吵醒他,翻出手机正打算挂断,见姜之年醒了就直接给他了。
号码是一串座机号,姜之年迟疑片刻,还是接了。
“喂,年年。”
“哥?”
“嗯,是我。”
打电话来的是姜随,电话那头很嘈杂,美国此刻是凌晨,姜之年看了看座机号码,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哥,念白怎么了?”
姜随声音很疲惫,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念白病发了,刚刚抢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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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年坐在工作室的会议室里,透过清澈透明的玻璃窗看外面的世界。
这个世界上的人只要活着都会有烦恼,各色各样的悲哀组成了凡人最不想面对的情绪深渊。姜之年一直觉得自己困在这个深渊里,稍微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能让他心甘情愿跳下去。
“喝杯水吧,方听应该快到了。”江昊递给姜之年一杯水,顺便给拱白菜的野猪也倒了一杯。
“谢谢。”两个坐在窗前思考人生的人头也没回,接过水同时道了谢,姜之年看着远处的摩天轮,宁之汌则看着心思繁杂的姜之年。
姜之年突然转过身跟江昊说话,“昊哥,我想请几天假。”
“请假做什么?”姜之年要请假江昊自然是答应的,首先是没什么通告需要处理,其次是,老板要请假,身为员工的人当然不敢置喙。
但问清楚总是可以的。
姜之年说:“我要去纽约一趟。”
宁之汌心里一紧,即使偷听到了电话的内容,知道姜之年是去看望侄女,但宁之汌仍然没有安全感,七年前姜之年说第二天见结果了无音讯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宁之汌问:“什么时候回来?”
姜之年摇头,“不确定,我现在得回去收拾东西,方听的事就拜托昊哥了。”又看向一脸疑惑担忧的江昊,“对不起昊哥,刚回国就要给你添麻烦了。”
“害!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记得在《徐行记》开录之前回来就行。”江昊说。
《徐行记》就是那个六人同游的综艺,暂定八月末开拍,还有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
姜之年同意了,“好。”
.
听姜之年和江昊说话的时候宁之汌已经暗戳戳地开始计划让苓姐把他的通告活动推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着姜之年走,但可以阴悄悄买张机票假装在飞机上偶遇。
他都计划好了一切,把十头牛都拉不动的苓姐都给说动了,说要去追妻,毕生幸福都要飞了,要是石苓不放假他就从宁氏娱乐的大楼跳下去。
石苓被他吵得心烦,看了看接下来一个月的行程,都是些代言活动和晚会,而且也没官宣,只好答应他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票都买好了,却在飞机起飞的前一小时被他爹丢到新加坡去了。
宁之汌试图以说服石苓那套来说服他爹,“宁老板,您信不信我现在就跑到宁氏集团楼顶上拉横幅跳楼?”
宁老板吐了个烟圈,“我信你奶奶个腿,你敢跳我就跟你姓。”
“……您儿媳妇跑了,儿行千里去追妻呢,别捣乱行不行?”宁之汌看了看时间,还有半小时飞机就起飞了,他又被困在高速飞驰的宝马车里无可奈何。
“还是姜家那个小孩?”宁老板挑眉,上下打量着宁之汌,戏谑道:“可以啊儿子,终于长情了一回。”
宁之汌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您别说得我像个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行吗?”他就是喜新厌旧了点儿,从小到大都这样,欣喜若狂地买了一个游戏机,可能买来就不喜欢了。
但姜之年是个意外,是个,会让他上瘾的意外,时间越久,就越是恨不得揉进骨血里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