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儿,季风找回神才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不争气,平时一副浪荡登徒子的样子没皮没脸的去调戏人家,俨然一副身经百战的老手,却栽在这人手里如此彻底,纯情得一个蜻蜓点水的亲吻都让他心脏狂跳,还不止一次。
小叔叔啊,我给咱们老季家丢脸了,不是你侄儿我不行,实在是对手手段太高明,败了败了。
沉默良久,季风听到风银起身,下意识拉了他一下,道:“你去哪?”
说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粘人了?
风银道:“你伤口裂了好几处,我去拿些药和新的绷带,给你重新上药。”
季风“哦”了声,收回了手,才发觉自己身上没一处不疼的,风银看他收回手,顿了顿,问:“你是不是怕我丢下你一个人离开?”
风银才反应过来,方才季风看似不明就里的问话,连起来就一个意思,就是不想让自己在他睡着看不见的时候离开。
季风抿了抿唇,道:“我眼睛怎么瞎的我清楚,没那么容易治好,外面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去处理,我自然不能要你一直守着我,我只是,,,”
没只是出个所以然季风听见声音,“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了,我不走,但,,,”
季风抬头对着风银方向:“什么?”
风银眼中星芒闪动,声音越来越低:“你以后也不要这样了好吗?”
季风这才听到小木屋里是一直燃着油灯的,火苗包裹着油绳偶尔响起细碎的哔剥声,天色一定是越来越黑,房间的每一处角落渐渐被暖黄烛光占满,坐在他面前这个人眼里,也有火花在跃动,还有水波在翻涌。
季风明白风银在说什么。风银的人生大概就如一面镜子,明镜里装着阆风简单纯粹的一切,堪称圆满。可后来镜子破碎了,他费尽心机将碎片拾回粘起来,又被有个叫岁月或者命运的东西无情的破坏,散落一地碎得更加难以拾起,他守着镜子,看不见那片故土,也看不见自己,只有一地碎片反射着刺目的光,提醒着他,他的世界满目疮痍,他宝贝的拾起一块较为完整的碎片,却被碎片割伤了手,鲜血直流,但仍然不愿意丢弃,否则,他就什么都没了。
那日在天目台亦是如此,看着自己在所有人的逼迫下走向一条有去无回的路,偏偏他还是握不住,只能可怜的乞求这块镜子碎片不要再像其他的一样摔的粉碎,连拾都拾不起。
“对不起。”
多么无能,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做出保证,说一句我再也不会这样了,再也不会丢下你。
现在他倒有些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走进庄生台,看见那些所谓的未来,如果他不知道后面的一切,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没那么多顾虑?
所谓预言最坏的结果,就像一个魔咒,让看到的人没办法坐以待毙,没人知道要如何才能不弄巧成拙,没人知道在未来哪个关键点要做什么选择才能避免那个结果。
风银没说话,径自起身去拿药和绷带,没多久就回来了。
季风坐在床上任风银摆弄,手上的绷带被缓缓拆开,拆到最后他感觉自己的皮肉已经跟绷带黏在一起了,骤然被撕开疼地脑子空了一阵,嘴上倒抽一口气。
风银眉头皱得紧紧的,轻轻撕下绷带又把季风的手抬起来放在自己肩臂上,道:“疼就掐我。”
季风找到风银的肩将额头抵靠过去,眼睛看不见索性闭上,眉心拧在一起,咬紧牙关关住娘唧唧的叫疼声。
手上还是轻轻放在风银肩臂,短促地“嘶”了一声,逗他道:“你居心何在,身上已经很疼了,你连我的心也不放过么,掐在你身,痛在我心啊嗷~”
季风嚎了一声,腰上的绷带也被扯了,风银看他这样了都还有心思开玩笑,更没好气了,拿起药就给他敷上去,动作也没敢太重。
“啧,凉丝丝的。”季风感觉被抹上药膏的地方瞬间被一股沁人的凉意包裹,盖住了闷钝的痛意。
爽归爽,窗户没关严实,趁虚而入的夜来风滋溜滑进来一吹,天灵盖都给他爽翻了。
“嘶~冷飕飕的。”
风银起身把窗户关严了,再没哪个不长眼的夜来风来挑衅娇气的季少爷。
季风想起了什么似的,唤了声:“洵舟?”
风银:“嗯,别动。”
“霜降过了吗?”
“过了有一段时间了,怎么?”
季风心道果然还是和预言有所偏差,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季风有点可惜道:“过了啊,有点可惜,那就等到冰泮之日再问你吧。”
半晌没人说话,就在季风以为风银不会追问他时,听见他道:“南方的河水,不结冰。”
季风正要笑,逗逗他说怎么那么机灵呐,就听风银又说:“所以我随时都可以跟你回家。”
季风一怔,骤然抬头,空洞的眼神都恍若有了焦距,风银求证道:“你是想问这个么?”
季风怔愣的点头,想到痴怪幻境里新房红帐的一幕,耳根爬上一抹红。他曾问过风银两次要不要跟他回家,风银能听进心里他已经很意外了,此时他又没明说,风银怎么就知道他要问这个?还是说风银看穿了他把“跟他回家”的意思含蓄又得寸进尺地加上特定的时间节点,灌注了另一层意义?
所以他这个回答又算什么?答应跟他回家,还是答应跟他成亲?
风银说:“等你眼睛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季风又被这句话浇焉了,含糊地“嗯”了一声就老实了。
风银很快给他换好药,缠上新绷带,扶他躺下道:“睡吧,现在什么都别想,最重要的是养身体,我这几日为你疗伤,发现你的灵脉阻塞问题已经消失,也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季风笑笑:“我的灵脉问题在俞氏那次之后就有所好转,只是若木之花还是没能解除封印,后面的事会有些麻烦。”
闻言风银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顿,脑中闪过那日在霁月阁季之庭对他说过的话,道:“事在人为,会有其他办法的。”
季风浑身缠着绷带,僵硬地在被窝里挪了挪,道:“我不是说那个,我知道你不会杀我。”
风银心一紧,手上动作一顿。
季风挑了挑眉,佯作惊讶道:“我这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了?少君还是想杀我?”
风银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坐在床榻边,坦白道:“鬼节那晚的相遇是场意外,但我对你,一开始就别有目的。”
季风有些意外他突然将这个,眯了眯眼道:“什么目的,把我关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全身绑起来任你摆弄的目的?”
季风一字一句都在陈述客观事实,但字里行间都飘着让人脸红的意味,风银脸一涨:“别开玩笑。”
季风收敛了笑容认真道:“我知道,鬼节那晚所有事情都不简单,能凑一起就绝不可能是巧合,来者不管是那些鬼还是你,都是为了若木之花,只是你也没想到好好地在街上站着也能被我一把拉走,说到底还是我自己招的,你不用自责,再说了,咱们同行一路,不也没见你对我做什么么。不过,现在说起来我倒是好奇,你当时为什么迟迟没对我动手?只要杀了我取出若木之花,你应该有办法解除封印吧。”
风银抿了抿唇,道:“你想听实话吗?”
见风银这么认真,季风觉得实话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道:“我忽然不想听了。”
风银垂首,嗓音很低:“我也不知道。”
季风挑眉:“实话就是这个?”
风银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犹豫了,一开始我的计划是找到你就拿回若木之花,可若木之花将你认作宿主,扎根在你的心脉,若要取出,必杀宿主。”
季风:“那为何一直没动手?”
风银道:“一来是为了引出危燕三星,二来,,,”
季风静静地听着风银低沉的嗓音萦绕在耳边,带着些清冷和悠远,
“二来,从没人跟我说过那么多话,我想等等,想多听一听。”
这一等,那声音就附入骨髓,再难抽离。
即便不看眼前人的脸,光是靠耳朵听和身体感受,这些话也足够乱他季风的心神,还要在心软的同时再给他扎一根刺。
季风宝贝地捧起这颗被舍不得拔除的刺扎紧的心,侧了个身蜷起腿背对风银,道:“你就不能哄哄病人,说句第一眼见到我就爱上我不忍心杀我之类的话么。”
风银倾身给他盖好被子,道:“睡吧,我明天叫你。”
话落转身出门,被季风叫住,“你干什么?”
风银眼神飘了飘,正欲开口又听季风道:“这个小木屋只有一张床,你去哪里睡?”
风银眼里闪过一瞬疑问,随即明白了什么,按下没问季风为何知道这里是一间小木屋,又为何知道只有一张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