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刘玺然坐在院长办公室的皮沙发上,她穿着随意,因外面下着雨,脚上的鞋也是沾了水。
她知道顾立文是个讲究的人,二十几年前她也是如此,是生活的磨难让她失去了所有有关她自己真正的标签。
这间办公室算得上很宽敞,摆设非常有品位,看到这些东西,不由自主就会想起顾立文本人。
刘玺然有一瞬的恍惚,然后,门开了。
她看着走进来的人,正要起身,顾立文随手关了门,对她说,“不要拘束,这里也没有别人。”
刘玺然到底还是站起来了。
眼前的中年男子和年轻时一样,在同龄人里他的外表都是绝佳的,就好比他的儿子顾栩,走到哪里,也都会让那些女生不由自主爱上他。
“你这个人我了解,不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会到我这里来。”
顾立文走到办公桌里面去,拉过转椅坐下,刘玺然跟着走过去,想开口叫一声顾院长,下一秒,他笑着对她说,“以前怎么称呼我,现在还怎么称呼,行不行?”
刘玺然心有郁积,脸色不是很好,这个时候不想和他理论太多,开门见山就说,“我需要钱。”
顾立文点点头,“好,要多少你说。”
“十万。”
“银行卡卡号发短信给我,我的手机号,你留了没有?”
顾立文问她,她愣了愣,摇头。
末了顾立文便笑,“又不是深仇大恨,又不是一辈子不见面,你至于这样做?”
刘玺然眉心没有舒展开,她瞧着顾立文说了今天最完整的一句话,“你也知道要不是因为万不得已我不会来找你,我就是走投无路了才来的,我需要钱,我拿不出这么多钱,可是我这笔钱对我来说很重要。顾立文你知道我嫁了个什么样的男人,我这辈子没想过要指望他,要是回到二十多年前我走投无路还可以去求我爸,去求我妈,可是二十几年前我们家败了,我爸坐牢,我妈生病,我们家一分钱都没剩了,要不是这样,你妈会逼着你跟我划清界限?”
她说着冷笑了下,摇摇头,“说了不再单独见你,我还是没能做到。算我对不起燕云。可是现在哪怕再是不要脸,我也得来找你借钱,顾立文,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顾立文安静的看着她,面容平静,厚重的镜片底下,是一双久经沧桑的眼睛——他这辈子错过了她,并且眼睁睁的看着她从一个任何男人见了都恨不得跪在她裙子底下的女人,变成了现如今这个苍老削瘦并且常年被病痛折磨的女人,他感觉到自己年过半百的这副身体,某个地方,在一点点的悄然碎裂。
“这是我的手机号,回头你把卡号发给我,我尽快转账给你,你看如何?”
顾立文把手机号写给她,放在她的掌心里,现在在刘玺然跟前站着的这个男人,哪里像是这间医院平时严肃威严的院长呢,分明就是二十几年前那个、做什么都要征求她意见的男人。
刘玺然鼻子发酸。
“快到中午了,你留下来吃个便饭,吃完我送你。”
顾立文是一片好意,偏偏要被刘玺然拒绝,她冷淡的问他,“你中午有时间?”
他说有,她便回道,“有时间就去陪栩栩他妈,她才是最需要你的人。”
顾立文被她说得有些难堪,倒也不会跟她计较,只是点点头,“那好。”
刘玺然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开。
门开了正要出去,一抬头就看见来找他父亲的顾栩。
“刘阿姨?”
顾栩身着医生袍,今天他有临床实验课,结束之后过来找父亲一起用餐,没想到遇到了刘玺然。
“栩栩也在……”
刘玺然从顾立文办公室出来,本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她和顾立文过去那点事儿人尽皆知,也包括这些晚辈,所以她觉得有些尴尬。
“这么巧,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吃过饭再走。”
顾栩很礼貌,他清秀干净的笑容叫人没法拒绝,他对刘玺然,也是对站在身后的父亲说,“今天不去食堂,我请二位去附近新开的那家西餐厅,二位要不要赏脸?”
……
夜里十点。
随棠穿着干净的睡衣靠在萧钧默的怀里,睁着眼睛难以入眠。
男人也睡不着,只觉得随棠今天这个二十岁生日过得真是糟糕,哭也哭了,难受也难受了,连个蛋糕也没吃上。
“明天我回去拿户口簿。”随棠突然转过头来,看着他。
“好。”
他习惯性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唇边亲吻,自嘲的笑道,“如果以后你被你妈骂了,你就把罪名按在我身上,就说是,被我带坏了……”
随棠在他唇上亲了一下,脸上微微泛红,“明天晚上,等我感冒稍微好一点了,我要你。”
他叹息,把她的脑袋按在胸前,“结了婚,随时都可以,等你身体好了,我慢慢的要。”
随棠咬着手指娇笑,“我怎么觉得你这个男人像千年老妖,有种要把我一口一口吞进肚子里的感觉?”
“要不要这就试试?”
说话间他缓缓翻身压在她身上,双手穿过衣服将她的身体搂住,没有任何阻碍的,贴合着她细腻的肌肤。
随棠有些痒,咯咯直笑,在他身子底下不安分的扭,男人的眼睛里是真真实实的欲望,怎么都掩饰不了。
他俯身和她接吻,随棠捂着嘴巴躲他,“都说了感冒了……”
男人拉开他的手,不管不顾的吻下去,随棠耳边都是他粗重的喘息声,“管那么多干什么,瞧你小嘴儿红的,不就是等着我吻你?”
“……”
随棠无言以对,只能由着他为所欲为。
“能不能等到明晚,棠棠,告诉我?”
随棠浑身难受,可她脑袋一直昏昏沉沉的,觉得这状态真是不好,便皱眉,“今天不想……我还生着病呢……”
于是他极其疼爱的吻她的额头,盯着她水润的眸子瞧了一阵,情动不已的又吻了一次,这才对她说,“睡吧。”
随棠窝在他结实精壮的身体里,等到屋子里恢复了平静,她小声开口问,“你会不会,中途扔下我?”
萧钧默闭着的双眸缓缓睁开,从她的话里反应过来,他说,“我跟你说过,就当拿自己的人生下一次注,我保证你这注下对了。”
……
清晨,萧钧默的车子停在随棠家附近。
下车前,随棠对他说,“你先回公司忙自己的,大概十点钟,我打电话给你。”
萧钧默揉了揉她的后脑勺,“要是你妈没去上班,在家遇上了,不要再惹她生气。”
“嗯,我知道。”
随棠下车,看着他的车子开走了,这才转身回家。
在她走到离巷口不远处,看见站在前面等她的人,她渐渐停下脚步。
刘玺然等了随棠很久,她淡定的看着那辆辉腾停下,淡定的看着女儿下车,淡定的看着她等那辆车开走才转身……
此时随棠就在她面前,刘玺然清清楚楚看到她脖子上有显赫的吻痕。
随棠双手勒着双肩包的带子,和刘玺然隔着不到十米远的距离。
她看着这个在前面二十年与她最亲的人,想起昨天突如其来的一切,不知不觉喉咙就哽得发疼。
随棠的心里,还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只是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认她这个女儿。
想开口叫她,想叫一声妈妈,随棠的唇都已经轻轻的张开,最终还是没有出声。刘玺然一脸严肃的走近了随棠,她打量着随棠,在随棠躲闪的目光中她哽咽着问,“昨晚是跟那个人在一起,是不是?”
随棠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下一秒,刘玺然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用了很大的力气,可见她是有多愤怒,随棠被打得脸一偏,眼泪就这样落下来。
她咬着唇没让自己哭出声,绯红的一双眼睛看着刘玺然,“妈……”
随棠只叫了她一声,刘玺然就抑制不住内心的难受,伸手将随棠紧紧搂在了怀里,“妈打你了……妈不想打你的……棠棠,你这样委屈自己妈受不了啊……”
悲伤的情绪犹如山洪爆发,刘玺然抱着女儿当街痛哭,过往路人看稀奇似的瞧着这对母女,一大清早,就跟看戏似的,有的人一步三回头,有的甚至停下脚步毫不忌讳的观看。
随棠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只管抱着她的妈妈,在妈妈的怀里,随棠说,“妈,我们回家吧。”
……
随从军以前是国营运输公司的员工,后来公司体制改革,有钱的员工购买了股份作为小股东留在的单位,没钱的那些人,一人分了几万,算是给的安家费。
十几年前随从军拿着单位补偿的几万块钱,跟人合伙做生意,血本无归,生意做不成了,就去开出租。
在国营企业工作那么多年,除了剩下这套二居室的房子,其他就一无所有了。
几十年的老旧居民楼,没有物管,楼道里的路灯时暗时亮,素质差的居民将垃圾扔得满地都是。
随家在三楼最里那间,客厅采光不好,白天晚上都得开着灯。
此时随棠和母亲坐在沙发上,母亲在看她,她却不敢看母亲。
刘玺然直勾勾的盯着随棠,是因为她脖子上的吻痕太过明显,她已经不想去追究随棠到底有没有跟那个男人发生关系,发生过几次关系,她只是想让随棠明白一点,一个女人,哪怕是走投无路了,也不能出卖自己的灵魂。
那人三十出头了,大了随棠那么多,而且在刘玺然眼中,那种有钱有势的男人玩过的女人比他穿过的鞋还多,不知道有多脏!随棠不怕受委屈,刘玺然可是怕那男人私生活不检点,万一有什么病传染给随棠,那随棠这辈子可就真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