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赢得了时间,就赢得了先机
沈惠民跨出监控据点的门,从湘江吹来的风迎面扑进他怀里,钻进了他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热烘烘的脑袋有了些许凉意,乱糟糟的心有了一点秩序。他听见彭金山在身后呼喊,也感觉到彭金山在身后拉他,符品仁的那句话他也听清了,他心里像被锥子扎了一下。
他不顾一切地跨上摩托,冲出老渡口国际大酒店。
他要进山寻找妻子。他面对崇山峻岭,参天树木,不知妻子此时在哪里。他从哪条路进山去寻找呢?何时能把妻子找到呢?他朝中南大学方向驶去。
风呼呼,雨潇潇。沈惠民心里很不平静。真是屋漏偏遭连夜雨,船破又遇挡头风。自己正逢一团乱麻理不清的时候,没想到老实本分的妻子也陷入险境。人生无常,祸不单行,一点不假。他担心妻子的安危。偌大的岳麓山,妻子此时在何处?他问风,他问雨。风摆手,雨摇头。他问树,他问竹。树致歉,竹赔礼。沈惠民心里火烧火燎般难受,他害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妻子,眼前浮现妻子柳润美每天早晨出门与他说再见的情景。
清晨的岳麓山地区还处在一片宁静中。在他的橘子洲头的家中,清晰地听得见湘江传来的波涛声。绝大多数人都还在睡梦中,妻子柳润美早早地就担着一副收拾废旧物品的筐子,轻手轻脚地出门了。妻子每天出门前都会将一纸留言条压在餐桌上,或告诉他加热饭菜的方法;或提醒他换洗衣服;或要求他给远在丰阳市消防支队服役的儿子心柳写信。由于他的工作没有规律,有时通宵达旦审讯犯罪嫌疑人,妻子早晨出门,他还在与对手斗智;有时夜半办完一桩案子回家,倒头便呼天抢地的大睡,妻子早晨出门时,他的鼾声仍一浪高过一浪。他每次从外面归来,或每次从梦中睁开眼睛,看见妻子的留言条,他一是感激,二是愧疚,三是服从。
柳润美担着两只竹筐,走出家门,走进橘林,走进晨雾,走到湘江边上的水泥大道。她用自制的铁夹子,熟练地夹起路边被人丢弃的各种矿泉水瓶子、饮料盒子、塑料袋子等废弃物品,放进竹筐里。早晨的阳光从长沙东城那边射过来,穿透湘江上的薄雾,照到她身上,瘦弱的身躯弯下去拾起废品的那一瞬,仿佛江边的一棵垂柳,给湘江、给橘子洲,给大千世界平添了一道风景。沈惠民每每望着这一幕,内心对妻子的敬意超过了以往任何时候。
这时,他惦念着妻子的安危。柳成行去了这么久,不见一点音讯。他很着急,很想上岳麓山寻找妻子,但他还是有几分犹豫。免职与不免职,职责虽然有变,做人的准则没有变。家事、公事,哪头重,哪头轻,他心里分得很清楚。突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连串画面,每个画面中都有那个身材苗条,双眼皮,高鼻梁的年轻女子。他想:妻子的失踪莫非与从他手上逃脱的余非英有关;莫非与他监控的国际毒枭邬娜瑰有关;莫非与他的老对手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有关;莫非与那个“三笑美女”有关?他越想越觉得是那么回事。余非英、邬娜瑰、双眼皮高鼻梁的女人、“三笑美女”,甚至包括秦有生、牛宝强、高凡成之间似乎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他怎么也耐不住了,要立即把这想法向武圣强局长汇报。赢得时间,就赢得了先机,不然就会误了大事。
沈惠民驱使摩托赶到蓝天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办公室。
他拨打武圣强家里的电话。他知道这深更半夜的,电话打过去,武局长夫妇都会被吵醒,但谁叫他主管刑侦呢。既然吃了这碗饭,就休想过那种安静又有规律的日子。
家住蓝天公安分局机关宿舍的武圣强正在睡梦中,突然被一阵急骤的电话铃声吵醒。这是条件反射,也是职业特点。他主管刑侦、经侦、反扒、监审工作多年,很少睡几个安稳觉。辖区常住人口一百万,流动人口二百万,深夜发案是常见的事。看守所关押的重刑犯人几百号,自伤、自残、企图越狱逃跑的突发事件,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发生。还有许许多多意想不到的意外事件、群体事件,也多数在黑夜发生。他家深更半夜电话铃响,都是涉及人命关天、社会稳定的大事。他曾在全市刑侦、监管工作会议上感慨地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夜半家里响电话。”所以,他家的电话铃只要在深夜响起,他总是在第一时间作出反应。
此时,武圣强看一眼手表,凌晨3时。他入睡才半个小时,会有什么重大情况发生呢?反正他家半夜电话铃响无小事。这个办事干练利索的汉子,赶紧一把抓起话筒,说:“我是武圣强,你是沈惠民吧!”
沈惠民回答:“是我。有重要案情向您汇报。”
武圣强说:“说吧!简明扼要。”
沈惠民用精练的语言,谈了自己对余非英、邬娜瑰案的看法,要求将这两起案子合二为一,从快从速侦办。
武圣强干脆地说:“你把杜瓦尔继续留在监控点上盯住邬娜瑰。要符品仁、彭金山悄悄离开老渡口国际大酒店,赶快回刑警大队。我马上就来。”
沈惠民担心地说:“杜瓦尔年轻,要是邬娜瑰乘机动作,恐怕他独自对付不了。”
武圣强说:“根据你介绍的情况判断,目前邬娜瑰是在跟我们比拼意志和耐心,她暂时不会有动作。即使她发现符品仁、彭金山撤走,也会以为我们跟她玩诱蛇出洞,她不上当中计。所以只留下杜瓦尔在那里盯住她就行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沈惠民立即向符品仁、彭金山传达武圣强的命令。
武圣强冒着风雨赶到刑警大队,几乎在同一时间符品仁、彭金山也赶到了。沈惠民谈了对案情的分析。武圣强非常赞成沈惠民的判断,利用女色作诱饵的特大入室麻醉抢劫案绝不是孤立的,极有可能与邬娜瑰国际贩毒团伙案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过去的日子里,全市发生的十几起入室麻醉抢劫案件未破,给全市民众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压力。余非英的露头给侦破系列入室麻醉抢劫案提供了一个良好的契机。她虽然逃跑了,但这种契机还在。他身为指挥员重要的是善于把握住这种难得的机会,绝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和等待。追捕余非英,监控邬娜瑰,两箭齐发。他望着三位民警,每个人的眼圈都红了,一脸疲惫之色。他对三个民警问道:“接下来既要追捕,又要监控,任务十分繁重。我想给刑警大队增加一点警力和技术力量,你们的意见如何?”
沈惠民高兴地说:“感谢武局长的厚爱。”
武圣强说:“给你们增派两名年轻刑警,既是给你们做帮手,也是请你们做好传帮带,培养新生力量。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是宁乡人,对那边的风土人情很熟悉,可以为你们去宁乡那边开展侦查起个向导作用。这个宁乡年轻人你们要多给他安排点事情做,让他感到警察这碗饭不容易吃,肩上有压力,使其尽快成为一把好刀。还有一个是我们局里的警花,常德人,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科班出身,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在全市女民警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美女,派她来给你们这个男人世界增加一道亮丽的色彩吧!”
符品仁说:“男女搭配,工作不累。服从老板的安排。”
彭金山说:“武局长真是人性化的领导方法呀!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
武圣强说:“只许欣赏。不许有非分之想!”
彭金山说:“我向局长保证,绝不越雷池一步。”
大家都笑了。
武圣强当场拍板:案情重大,组成“枫林1号”专案组,沈惠民任组长,符品仁任副组长,他自己任总指挥。警力既分工又合作。根据目前情况,沈惠民率领彭金山,主动出击,展开对余非英、茹水清的搜捕行动;符品仁率领杜瓦尔,不分昼夜,守株待兔,监控邬娜瑰;新增加的两位年轻民警作为机动,视案情进展,哪边需要往哪边派。武圣强强调:“枫林1号”专案组要集中全部精力,务必把入室麻醉抢劫团伙成员和国际贩毒团伙成员全部缉捕到案。
凌晨3时多。这是每日里长沙古城最宁静的时刻。除了城南的“吉纳斯”、城北的“好拜提”、城东的“俏音亮”、城西的“佳卡维”、城中的“宝凡来”、“岛中月”等几家有名而稍显档次的歌舞厅仍在疯狂外,其余大小歌厅舞厅均已关门歇息。东西南北中几家高档美食城和散落大街小巷的夜食摊,也是楼空客散。此时的长沙城才算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夜的程序。
这种时候,湘江的滚滚波涛依然不知疲倦地向北奔涌,丝毫没有停歇。风推浪,浪卷风,排山倒海,声势震天,为喜爱热闹的长沙人演奏独特的催眠曲。橘子洲的橘树、杨柳、香樟;岳麓山的松树、红枫、南竹,一如往常地迎风搏雨,傲然挺立,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夜空下的一切,全身心的守护着古城的安宁。
蓝天公安分局大院,一派少有的宁静。
刑警大队办公室灯火通明。武圣强宣布了分工之后,起身要走。沈惠民、符品仁、彭金山一起送到门口。
武圣强不许远送,独自下楼,消失在夜色中。
符品仁没有返回办公室,他抓住机会说:“监控点上只有杜瓦尔一个人,我得赶紧过去,千万不能让邬娜瑰溜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惠民、彭金山坐下来,共同梳理案情,研究制订搜捕余非英、茹水清的方案。
突然间“咚咚咚”有人敲门。
他俩同时抬起头,相互对视了一眼,都表达出同一个意思:深更半夜的,敲门的会是谁呢?
彭金山灵活地起身去开门,嘴里问道:“谁呀?”
门外回答:“是我,武圣强。”说着跨进门,两手分别提着一袋“碧莲河荷香快餐面”、一袋“春柳湖红菱营养水”。他往桌上一放,说:“对不起!我这个后勤部长险些失职。”
彭金山喜滋滋地说:“局长大人!您如此盛情,我们做部下的领当不起呀!”
武圣强给了他一拳,玩笑地说:“要想马儿跑,就要马儿多吃草。你小子懂吗?”
彭金山也玩笑地说:“我可不是马哟!”
武圣强说:“怎么不是马?你们都是千里马!”
彭金山说:“那你就是伯乐!”
武圣强说:“伯乐我可不敢当,我是你们的后勤部长。溁湾镇所有的夜食摊都收场了,好不容易喊开一家杂货店,才买了这点饱肚子的东西,你们将就着对付吧!为了不影响你们的工作,我走了。”他说完这话,转身就走。
沈惠民、彭金山用感激的目光送武圣强离去。
沈惠民感叹:“武局长这个人心特别细,对下级特别关心。”
彭金山说:“他的确是个实在人,处处、事事总是替别人想的多。”
沈惠民道:“能够在他的领导下工作,既是一种缘分,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你我要像珍惜自己的眼睛那样珍惜这难得的条件,抓紧时间,集中精力,深挖犯罪。”
就在这时,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渐近,由轻渐重。沈惠民、彭金山细听脚步声,觉得很陌生,不像是刑警大队里的人。他俩对视了一眼,意思是说:这深更半夜的,又会是谁来了呢?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情,有人来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