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广本就是武将,今日被钟浩勾起酒瘾,兴之所至,也不在乎那些繁文缛节,当下就在签押房内从钟浩带来的烧酒中,拿过一坛来,拍开泥封,仰头便“咕咚、咕咚……”几大口下去。
钟浩在旁看得心惊肉跳,这样喝烧酒,不会喝出事情来吧?要是喝出事情来,自己可脱不了干系啊。当下钟浩劝道:“杨将军,这酒需要慢饮!”
“好酒,这酒他~娘的够劲儿!”杨文广一气喝了小半坛,才放下酒坛,大声赞道。幸亏酒坛并不是很大,要是那种大号的酒坛,喝上小半坛高度烧酒,估计他直接就趴下了。
钟浩见杨文广面庞泛起一片红潮,不由的开口道:“这酒太烈,杨将军切勿如此急饮,小心伤身!”
“哈哈,某饮酒向来如此,不过这酒真是够劲儿,确实比“梨花白”还要烈上几倍!”杨文广酒气上涌,有些踉跄,怕是如此急饮,肯定有些醉意了。这可是高度烧酒啊,和此时的酿造酒一样喝法,不醉才怪。不过为了面子,杨文广仍在硬撑着身子,只是嘴里泛出酒气,却出卖了他。
钟浩本来想趁势和杨文广谈一下那烧酒去和市贸易的事情的,可是见杨文广有些醉意,便没法谈了。和喝醉酒的人谈事,事后不一定能做得准。
钟浩和杨文广告辞,说明天再来谈一起做烧酒生意的事情。
杨文广确实也有些撑不住了,以前便是一坛“梨花白”,他一气儿喝了,都没事情。以他酒量之宏,才敢一气儿喝那么多烧酒,他觉得肯定没事的。只是他实在没想到这烧酒如此之烈,是以有些失算。见钟浩告辞,杨文广便让人给钟浩安排住处,相约明日再谈。
钟浩推辞掉了杨文广安排住宿好意。自己来河西这边几个月,就去过银城县一次,还真没体验过河西的风土人情。
麟州城虽然远比不上内地州城繁华,但是在河西确实最繁华的城市了。钟浩打算好好在麟州转转,顺便和崔峰他们一起去搓顿大的。在静羌寨那里,为了维持与军士同甘共苦的形象,天天一起吃大锅菜,嘴里实在是淡出个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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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州城的西城垣上建有红楼。
麟州城本就位于窟野河东岸的铁建山顶上,而红楼又建于其城墙之上,位置极高,因此视野极好,是登高赏景绝佳之地。
不但可以远眺,可以从高处俯瞰窟野河之壮美,窟野河西城墙下便是奔涌的窟野河。
红楼是麟州的标志性建筑,是达官贵人、文人士子们游览宴饮,吟诗作赋的胜地,来往宾客在楼上题了不少名篇佳作。自己敬仰的范仲淹也曾在此留下一首传世之作《渔家傲·麟州秋词》。
来了麟州,这红楼是必须要去看看的。
从静羌寨到麟州城又一百二十多里,钟浩他们从静羌寨来到麟州城时已是下午过半,又在州衙待了一个多时辰,等钟浩他们一行登上红楼时已是斜阳西下。
站在城垣上的红楼里,纵目远眺,天高野阔,绿原千里。窟野河犹若长龙,从远方蜿蜒而来,一直延伸到脚下。西面不远处即是羌山,那是是西夏的领地了。
长河落日,山川壮丽,不由的令人豪气顿生。
钟浩也是感慨万千,脱口将范仲淹的那首豪迈的《渔家傲》吟出。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站在最高处,视野相当开阔,仰望“衡阳雁去”,耳听“四面边声”,极目纵览“长烟落日”,边塞的十月天寒日短,?露霜满地,衰草连天。落日之际,孤城关闭。虽然此时不是秋天,但词中这里所描写的景致很切合麟州此时的氛围。
“好,钟机宜出口成章,随手便是这等豪情万丈的词作,当真令下官佩服之至!”钟浩刚吟完,韩虎便大声赞道。
钟浩还不待说话,王三翻翻白眼道:“马屁精,说得跟你懂得诗词一样!”韩虎为人圆滑,钟浩是知道。而王三为人敦厚耿直,很是看不惯他的秉性。
不过韩虎虽然圆滑些,但是本事还是有一些的,只看那桀骜不驯的牢城营,在他手里服服帖帖的,便知一二。韩虎这种人或者真要打仗冲锋必定比不上王三,但是协调后方关系,处理杂务,绝对比王三强。钟浩现在手中就那么几个人,别无选择,所以对这韩虎还是颇为重视的。
钟浩听了王三的话,不禁苦笑,摇摇头,才对三人道:“这哪是我做的词啊,这首词是范公以前登红楼时所做。范公之词,豪迈狂放,一扫婉约之风,令人听了顿生万丈豪情,当真不凡!”
崔峰朗声道:“范公之词当真豪迈,‘燕然未勒归无计’说出了我等心声啊。站在此处,抬眼西望便是夏境,怎么能不令人扼腕。西贼窃据我大宋河西,实在令人悲愤啊。但愿我们有朝一日,能够‘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王三大声道:“有钟公子带着我们,日后定可直捣西贼贺兰山阙的!日后少不了我们施展身手的地方。”王三没有太多想法,在卸石棚寨时一直称呼钟浩为钟公子,来到河西之后,一直为改口。王三如今对钟浩的各种本事很是佩服,钟浩曾经跟他描述过日后屯田练兵,大战夏军的前景,令王三颇为期盼。
钟浩心道:王三这憨货也太看得起我了,我那只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以钟浩对历史的了解,西夏还是很顽强的,整个就是一战斗民族。西夏虽然小国寡民,但却如不死小强般,和宋军打,和辽军打,和灭了辽国的金军打,直到遇到所向披靡的蒙古帝国,才在蒙古人的第六次征伐中灭国。钟浩觉得,大宋此时想真得踏破贺兰山阙平灭西夏,怕是基本没有可能的。
“有钟机宜带着我们,大家必定可以建功立业!”韩虎也附和道。当然,韩虎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压根不信钟浩一个个小小屯田使,能有带着大家建功立业的机会。
钟浩虽然也不信能真得平灭西夏,但是站在这极高之处,纵目远眺,大好河山却被西夏窃据一块,此情此景,却忍不住要放两句豪言。不说几句豪迈之语,似乎也辜负了大家的豪情,当下钟浩脱口而出了一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西贼誓不还!”
“不破西贼誓不还!”崔峰三人大声附和道。
这豪言壮语,有人只不过当作了耳旁风,有人却把这豪言壮语当真了。
钟浩他们感受够了豪情万丈的憧憬,便想解决实际问题了。午饭是四人中午在路上随便吃了些肉干和干粮草草解决的,此时都有些饿了!
“走,找家酒楼喝酒去!”
红楼的墙壁上很多石刻题词。其中也有范仲淹的一首《留题麟州》,诗为:宣恩来到极西州,城下羌山隔一流。不见耕桑见烽火,愿封丞相富人侯。体现了其悲天悯人的高尚情怀。
众人看了,不由的更加对范仲淹肃然起敬。
在红楼上又转了一圈,看了一下景色,四人便从红楼上下来,准备去找酒楼用酒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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麟州城是边境重镇,也是一座军城,对外来人口检查倍加细致,以防细作混入。但是麟州城内依旧可以看到很多的异族人,既有党项人,也有吐蕃人以及回鹘人,甚至还有金发碧眼的中亚人。这主要是麟州是大宋和西夏贸易的重要地方,也是西域和大宋商路上的重要中转站。
钟浩和崔峰他们都是来自青州,青州地处大宋最东,人少有西北这些异族人出现,不由得对这些异族人很是好奇。韩虎倒是见怪不怪了,一路上还给钟浩讲解如何从面目和衣着分辨各个种族的人。
其实,大宋党项人还是很多的,像府州的折家和丰州的王家便都是党项人。他们无论是衣冠还是生活习性,都已完全汉化,早已分辨不出来。
钟浩所见到的党项人都是夏人,十几年前李元昊下秃发令,让夏国党项人都剃光头顶,而且恢复穿衣左衽的习惯,是以现在夏国的党项人比较好认,看到秃顶左衽的就是夏国党项人。
四人找了一家看着还算不错的酒楼,让伙计把自己一行人的八匹马牵去后院喂上,嘱咐一定要用上好的豆料,明日一并结账。这家酒楼是有客房的,钟浩让伙计给留下两间客房,今晚他们就准备在此住下。
大宋内地如今是没有宵禁的,但是在这边地,特别是麟州城这样的军事要地,晚上是宵禁的。每日州衙里的漏刻“昼刻”已尽,就擂响六百下“闭门鼓”,开始宵禁。钟浩他们要在酒楼喝酒,总不能喝到一半就走,因此直接找了这一家兼带有客房的酒楼。
这家酒楼二楼都是客房,桌位只在大厅有,钟浩四人便在靠窗处的一个清静桌位上坐下。
酒楼的菜肴透着西北粗犷的特色,主菜是满满一大盘字手抓羊肉,钟浩还另外要了卤羊蹄、羊肉汆豆腐等几道菜。
菜肴的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在钟浩吃起来,倒是着实不错。只是酒水的味道寡淡,钟浩倒是没觉得怎样,却令尝过了烧酒的崔峰三人很是觉得不过瘾。好在大块的羊肉令三人吃着大快朵颐,酒水寡淡点就大碗喝呗!
几碗酒下肚,几人都有些撒欢,王三一直看不起韩虎,此时拉着韩虎拼其酒来。崔峰也在旁撩拨鼓劲儿。
钟浩受不了他们大碗喝酒的豪迈,让他们三人自便,自己小口喝着酒,打量着酒楼内的人。
大厅西北角内坐着两个秃顶的党项人,这年头能进到麟州城内的秃顶党项人都是西夏的商人,不过这两个党项人却透着彪悍。酒桌旁边还一个的女孩,似乎是一个汉人女子,面目颇为丑陋。其中一个党项人嘴里一直嘟哝着什么,不是喝上几口酒之后还会用马鞭抽上那女孩一鞭子。
那女孩身形单薄,站在旁边瑟瑟发抖,颇为可怜。
钟浩看了心中也是颇为不忍,不过自己在麟州人生地不熟,不了解他们之间什么关系,也不好随意过问。
夏人和大宋可是不同的,党项人是可以拥有不少奴隶的,那是人家的私人财产,人家要杀要剐,别人也无权过问。河西走廊一带以前有很多汉人居住,像瓜沙一带还有汉人建立的政权,那里被李元昊兼并以后,很多汉人沦为党项人奴隶。
钟浩虽然可怜那女孩,但是也爱莫能助,只得强忍着不去看,转头看向别处。
过了一会儿,那两个党项酒客似乎喝完了,那个抽打过女孩的党项酒客想要站起身来走,却一个踉跄摔到地上,想是喝得有些多了。那女孩想要去扶,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身形。
那党项酒客爬起身来,一脚把那女孩踹倒在地,拿马鞭死命的抽打起来,嘴里还一直骂着什么。
那女孩也不喊叫,只是用两只胳膊死命的护着头部,任凭那党项酒客抽打。一旁的另外一个酒客也不劝阻,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
钟浩此时实在看不下去了,当下起身走到那党项酒客旁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汉话,但还是劝道:“兄台不要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那党项酒客瞥了一眼钟浩,见是一个汉人青年阻拦自己,毫不在意的道:“她是我的奴隶,打死了又怎样?”这党项人倒是会说汉话,看来常跟汉人做生意。
“在这酒楼里打死人可不好看!”
“不好看又怎样,我偏要打死她,没用的东西,连老子摔倒都扶不住!”那党项人酒客说着又甩出马鞭死命的抽打那女孩,显然不把钟浩和这酒楼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