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事情他们二人没有再继续看下去,星天鉴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留在那儿,而在王后娘娘说出“妖邪”这个词儿后,党筱儿的笑容简直要从来脸上溢了出来,她用脚尖轻轻拨弄着那只乌云盖雪的身体,声音带着数不尽的魅惑,低声问到:“那这猫流出的并非是鲜血,而是这墨汁一般的东西,娘娘又该如何解释?”
其实当王后娘娘坐着她的轿撵步步靠近时,这个陷阱就已在她面前徐徐展开,而下面放着的便是刀山火海,就等着她往下跳去。
凄厉的哭喊声几乎响彻了整个中宫,默槿隔得如此之远也能听到其中的痛苦,可后来突然有一瞬便没了声音,默槿回头想去看咏稚,后者却更快一步走到了她的身旁,捂住了她的耳朵。
“别听。”
旁人或许听不到,可默槿同她们不一样,她未曾受过尘世熏染,即便有,也一随着咏稚对她记忆的淘洗消失殆尽了。
所以她仍旧能听见,并非是凄厉的嘶吼,而是“滴滴答答”的声音,如同雨滴从屋檐上落下一般。
被捂住耳朵,默槿便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规律而清晰,她突然觉得心口一阵酸楚,竟恍惚间似是要落下泪来。
咏稚空不出手来抹她的眼眶,只能弓下腰,用唇去接住了那一滴冰凉的泪珠。
“哥…”默槿开口唤他,却不知自己接下来该说些什么,只能呆愣地坐在原地,直到那“滴答”声渐行渐远,最后失去了踪迹。
宫内的事情能够传到宫外的永远会有个体面的结果,只说是王后娘娘突然离世,六宫之主的位置暂缺,至于后面的细节,便只有在坊间传闻中可以窥见一二了。
咏稚知道党筱儿迟早会来找他们,只是没想到她如此之快,甚至连这一天都等不过去。
日落西山时,默槿正撑着脑袋坐在屋脊上看晚霞,她用手指细细描绘出云朵层层叠叠的模样,又歪着脑袋去看,像是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可唇边的笑还未成型,却又皱起了眉头。
门口的守卫没有通传,甚至党筱儿来时都是安安静静的,她实在不懂为何默槿根本未曾回头,便发现了她。其实哪里用得着用眼睛去看,单单用鼻子去嗅,默槿也能嗅出她身上那种几乎恐怖的味道。
绝望的味道。
是王后娘娘的绝望,是柳正初的绝望,是宗明易的绝望,也是她自己的。
退了左右,党筱儿一个人站在空落落的院子中,身旁只有一个垂首的卓叶飞,她双手合拢做了个礼佛的动作,却又自顾自地笑了出来:“你不吃人间供奉,所以我也不知该用什么礼数来对你。”
“你不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便是对我最大的礼数。”
默槿此时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个幼童,但语调中仍旧带了些许的生硬,党筱儿听了出来,但仍旧是挂着笑意:“咏公子,她如今这副模样,倒是辛苦你了。”
比起默槿的不待见,咏稚对党筱儿的情绪其实同柳正初一般复杂,所以他转过身冲党筱儿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摇了摇头:“与她之前,用不得旁人置喙。”
这便是叫她有话直说的意思,党筱儿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又一拱手,看向了咏稚:“我是有事儿来求二位的,二位上神总不能是如此个态度对我一介凡夫俗子吧?”她先前是认准了默槿眼皮子浅,她服了软又行过礼节,总也能换她个眼神,偏偏这默槿心里的年岁越小,脾气到越发地大了起来,即便被咏稚抱着带到了院中,也依旧是低着脑袋不愿意去看她的模样。
党筱儿眼眸流转,看了眼卓叶飞,又福身下来,跪在了默槿的面前叫她不得不看向自己。
“你哥哥已伤了我的根本,柳哥哥为了我又…”提起柳正初,党筱儿的眼眶立刻红了起来,“又生生抽出体内妖力放入了那猫儿身体,现下已是形容枯犒,我在这偌大的宫中便只有柳哥哥这一个倚靠,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咏稚看着她涨红的眼眶和颤抖的嘴唇,却根本无法透过这副皮相看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是真的担心柳正初,还是不过又是一出好戏?
但显然,从党筱儿将对柳正初的称呼改为“柳哥哥”时,默槿眼底先前的厌弃已经不见了一大半,再看着她如今软绵绵跪倒在自己眼前的模样,心头又是酸楚又是一阵后怕。
就在在场几人都以为默槿会转头离开时,她舔了一下嘴唇,低声道:“我并非不能救他,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情。”
“只要不是要了我这条贱命,无论上神什么要求,我都答应。”
“如果我偏偏就要你,一命抵一命呢?”
默槿眼神冷了起来,连眉尾都因戾气挑高,棱角分明的脸甚至有些不怒自威的意思。
咏稚怕她这副模样,可党筱儿却不怕,非但不怕,竟然还浅笑出了声音:“我若是死了,这世上又有谁愿意真心实意地待柳哥哥呢?他如今这副模样,连家都回不得,我若是没了性命,即便上神救活了他,恐怕他也要随我去了。”
若默槿是蛇,那党筱儿这几句话便是死死地扣住了她的七寸之处,叫她动弹不得。咏稚用余光瞟向了默槿,看着她低垂下的眸子,便已知道她的决定了。
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招险棋,咏稚趁着默槿不注意,暗暗冲卓叶飞点了点头,又冲党筱儿的方向扬起了唇角,但那要笑不笑的表情又转瞬即逝,让卓叶飞感觉自己方才所见不过是一场错觉罢了。
果不其然,默槿愣了一瞬后,终是轻轻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调已柔和了不少。
“我救他,可你也许得答应我一件事儿,若是反悔,今日我能给你的,他日定然会数倍收回。”
党筱儿几乎是想都不想得便点头应了下来:“只要能救得了柳哥哥,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看着她称得上是纯真的那双眼睛,连咏稚都分辨不出她此时说的是真心话,还是权宜之计。
冰凉的指尖落在了党筱儿的眉心,默槿的脸色同样不好,眉头也是微微蹙着,像是烦闷到了极点的模样。
“你需得应我,无论日后发生什么,都不得再结党营私,不得谋权篡位,不得对天地行不仁义之事。”
当党筱儿低声应下的同时,她的眉心便映出了一粒黄豆大小的白色胎记,正在眉心的位置。
“若日后你反悔,这信诺痣便会代我替这天地讨还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