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槿夜半悠悠醒来,却看到咏稚仍旧站在窗边儿望着外面,不知道在看什么。她披了件儿外衣起身过来,可咏稚仿佛失了魂一般,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外面,直到默槿走到了他身边儿,咏稚才受到惊吓似的猛然转过了头。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默槿觉得他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看向另外的什么东西,如此冷漠的眼神几乎令她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
但几乎是注意到来人是她的同时,咏稚的眼角眉梢都柔和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肩头,伸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乱的发顶,轻声问到:“怎么不睡?可是我吵醒你了?”
他根本一点儿声音都不曾发出,又何来吵醒一说。
默槿摇了摇头,错过他身侧走到窗边儿,几乎将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哥,你在看什么呢?”正说着,默槿突然觉得面上起了一层寒意,竟然突然落下一场雨来,带着秋日的寒意和青草的味道铺面而来。
连咏稚都愣了一下,没想到会突然降下一场雨来。
他神情复杂的看了眼默槿,可惜默槿只顾着眼前突然落下的雨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咏稚的目光。
当默槿的掌心积了一小片雨水时,突然咏稚也往窗边儿又靠了一步,这下他的肩头便同默槿的靠在了一处,随后他也伸出手去,学着默槿的样子有些笨拙地将手捧成一个小碗的模样,接起了雨水。
冰凉雨水在他的掌心渐渐有了温度。
随后咏稚张开口,看着那些无根之水自他的指尖、指缝又再次落到了地上,随后他用干燥的那只手拍了拍默槿的肩头:“仔细受寒,别玩了。”
默槿也是十分听话,她轻声“哦”了一下,将手翻转后抖了抖,收了回来。咏稚卷起衣服下摆的一角,将她冰凉彻骨的掌心擦干,一边擦着,一边问:“可是这两日在将军府呆得无聊了?”
自那日党筱儿离开后,咏稚为了遵守约定,从未离开过将军府半步,甚至根本没有离开过后院,连带着默槿自然也出不去,每日只能坐在湖心的亭子里发呆。
这段时间咏稚一心一意想着的都是宗英承提到的那个盒子,也没什么经历估计默槿。偶尔他想得出了神儿,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默槿已经倚靠着柱子睡着了,所以他到底对默槿有些愧疚。
默槿这会儿心里又泛起了困意,用没被握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问了句:“哥,你方才说什么?”咏稚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用衣角在她已经干透的指缝中间又蹭了一下,这才将默槿的手拢在手心,浅笑道:“没什么,休息吧。”
“你呢?”
咏稚摸了摸她的脑袋,推着她一起往床边儿走:“我同你一起,保证你明日一睁开眼便能看到我。”
脑袋沾上枕头还没半柱香的工夫,咏稚已经听得耳旁的呼吸声越发绵长微弱起来,他睁开眼睛,将默槿佝偻起来的胳膊轻手轻脚地展开,握住了她的手心。
“睡吧…”
***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在默槿觉得自己头顶都要长出蘑菇来了的时候,突然午时三刻,掩着的门被从外面推开,昏昏欲睡的默槿被吓得一个激灵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咏稚扶了她一把后,干脆领着她一起走到了门口:“可是准备妥当?”
“都依公子的吩咐,”宗英承的声音有些沙哑,眼下也有微微的黛青色,想来这几日都未曾睡过囫囵觉,“还请…”
不等他说完,咏稚已经点了点头。
又是那个书房里的密道,即便最是艳阳高照的现在,当默槿跟着咏稚进入地宫时仍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先前占了很大位置的书桌被挪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一块看起来十分怪异的巨大的石头,石头呈椭圆形,几乎可以容纳一个人躺在上面。默槿不由自主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如何从这么细窄的地方将这巨大的石头运下来的。
还是将默槿在最远的椅子上安置好,咏稚才走到了石床边上,他探出两只在上面细细摸过,约莫有半盏茶的工夫方才收回手来。
在场其余三人的脸上凝重地都能结出霜来,直到咏稚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党筱儿的嘴角立刻提了起来。
她绕过宗英承,直接躺在了石头上,又往上挪了挪,将原本搭在外面的小腿和双脚也放了上去。
在咏稚的示意下,宗英承和卓叶飞都退到了一旁,若是仔细去看还能发现党筱儿的双手和嘴唇有轻微地颤抖,别看她这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恐怕心中仍旧是怕的。
咏稚冲宗英承点了点头,随后目光落在了党筱儿的脸上:“你需得忍住了,毕竟这生肌之事本就算得逆天而行,若是半途而废,我也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
党筱儿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在咏稚的两只将将要落在她的小腹上时,咏稚突然转过头冲默槿做了个捂住耳朵的手势,随后才猛然将两只点在了党筱儿脐下半扎的位置。
几乎是在手指触上去的瞬间,党筱儿便死死咬住了后槽牙,这五日间她不止一次幻想过逆天生肌之术会有多痛,可等到她真的挨到这一下时才发现自己的想象力是如此地匮乏,恐怕她平日里受过的痛都加在一起,也不如现在的一瞬。
可即便如此,党筱儿竟然能够生生忍住,她不仅没有叫出声来,甚至除了攥紧双手外,连姿势都不曾发生变化。
相比之下宗英承的表情看起来反倒更加痛苦,他不仅皱着眉,似乎也跟着党筱儿咬紧了后槽牙,倒是卓叶飞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似乎对这逆天之术十分有兴趣的模样。
对于他们而言,这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可对于党筱儿而言,却如同熬过了一辈子一般,当咏稚的手指离开她的身体时,她几乎已经痛到失去知觉,双手掌心也被指尖刻出了血痕。
宗英承进步上前从另一侧将她扶着靠在了自己怀中,默槿这才注意到那块石头似乎发生了变化,就好像是被抽去了精气一般,整块石头显得…越发平平无奇。
看到默槿疑惑的眼神,咏稚结果卓叶飞递来的帕子抹了把额上的细汗,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默槿的身边儿。
“那是天地灵气养出来的胎石,若是假以时日或许还能修得正果,可惜,现在是还不行了。”
但是从咏稚的口中,默槿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可惜,反倒有几分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