咏稚出了医馆并没有直奔燕兴楼,反而是七拐八拐地最终走进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内,转过两道弯后,巷子的最后是个死路。咏稚回头看了一眼,干脆一拢袖一挥手,生生在自己背后又竖了一堵墙来,若是不熟识的人看到了,定然会以为这便是走到了尽头。
巷子的两侧大约都是店家的后院,这会儿起了炉灶,反倒沾染了些许烟火气。
可咏稚周身的温度却低得可怕,他从荷包中拿出早上出门前装在其中的白玉长颈瓶,五指收拢猛然握成爪后,掌心竟然焚起了熊熊的烈火。
白玉长颈瓶倒是不见被烤炙出裂痕,反倒是瓶中的肃羽忍不住嘶吼出了声音。
“你若是有胆子,便不需得用这种下作法子!”
他也知道咏稚此番可没打算放过他,干脆直接戳他的痛处便去了,“喜欢自己的师父?还是自己的妹妹,咏稚,你感觉也不好受吧!”
别看被这上神的血火熬得心肺都在痛,但当肃羽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透彻地舒爽,只恨自己没有早些将这些话一股脑地当着咏稚的面儿倒出来。
外面的咏稚已经要咬碎了一口银牙,可说话的语调听起来反倒越发冷静。
“你替墨白做事,只是你现在做的这些事儿,可敢让寥茹云知道?”
自拿回过去重重记忆,咏稚自然也不是能容得旁人随意搓圆捏扁的主儿,他冷笑着反问到,还特意强调了寥茹云同默槿的关系,“她们二人情同母女,可你要做的是什么?你这是要叫她们神、魔永隔啊!”
提及墨白的计划,虽然咏稚只隐约知道个大概,但墨白打从一开始都没打算叫寥茹云再回来一事,他却是早早便想明白了的。
被说中了心思的肃羽如同哑巴了一般,白玉长颈瓶中半天也没有动静。
咏稚冷笑了一声,将掌心火焰熄灭后把瓶子紧紧地攥在了手里:“下作又如何?现在陪在她身边儿的是我,肃羽,你不过一介妖物化形,竟然还肖想一直陪在默槿身边儿?”
他神色严厉,语调中是掩不住的嘲讽。
先前他只是咏稚时一直不大明白为何肃羽瞧着自己的样子总是带着浅淡的厌弃,现在倒是想明白了,任谁看到自己喜欢的女子同旁人那般亲近,总都是不情愿的。
毋说是不情愿,现在只要想起肃羽曾夜夜宿在默槿房中,哪怕只是为她抚琴安神,咏稚也会气得心头火烧火燎似的。
瓶中这下彻底没了动静,咏稚冷笑一声,这才收了瓶子又收了神通,走出巷子。
***
“不好好休息,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稚嫩的声音将对峙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默槿背对着门口什么都没看到,而花白和吴信的视线则是被她挡了个掩饰,所以当小童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的时候,默槿差点儿跃出三四尺远。
吴信倒是已经同他混了个眼熟,连忙摆手道:“我们同这个姐姐开玩笑呢,没事儿,没事儿。”说着,他冲默槿使了个眼色,正要伸手拉她进来,没想到她却侧身躲开了他的手,自己闪过门框蹿了进来。
也不靠近,就直挺挺地站在屋子的一角看着花白同吴信,眼神中仍旧是写满了不安定。
关于咏稚的这个傻妹妹,医馆中隐约有些传闻,日头里小童见他们二人一前一后进来时还不觉得,如今单单见了默槿,倒也觉得有几分可惜。
明明是极好的容貌,又有双特别的眸子,偏偏是个痴儿。
他人小鬼大地学着大人模样叹了口气,冲吴信点了点头:“花白姐姐腹中胎儿刚刚安定下来,秋日里寒气最盛又不易察觉,你可要小心照顾着。”
“一定,一定……”
末了,小童又看了眼贴着墙根的默槿,无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离开了门口。
吴信连忙将门拢上,却再也不敢强迫默槿,生怕她真得跑了出去,自己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万一真将她气走弄丢了,咏稚可不会扭断自己的脖子吗?
脑中将那副画面过了一遍,吴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绕着桌子走到了默槿对面,远远地便将双手摊开,示意她自己绝无敌意。
花白也在一旁帮腔道:“吴信只是觉得有趣,没有忤逆你哥哥的意思,你既不愿意,我二人定然不会强迫于你。”冲着吴信连着使了好几个眼色,吴信才跟着重重点了几下脑袋:“一定一定,再说我这条命都是姑娘你救回来的,又怎能让姑娘你做些不愿去做的事儿。”
看样子默槿对他们的话还有些将信将疑,吴信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半圈,干脆退到床边儿坐下:“我便在这儿同我家娘子说话,你若是站累了,便坐下等着你哥哥回来可好?”
为了不叫默槿再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吴信干脆不去看她,只专心地同花白说话。
虽然心头仍旧有些不安,不过默槿确实站得膝盖酸胀,犹犹豫豫地看一看桌椅,又看一看吴信和花白,最后还是抵不过身体的不适,挨了个椅子的边角坐下,仍旧十分警觉地盯着两人。
约莫是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吴信还没反应过来,默槿已经从座位上蹿了起来跑到门边将门拉开,探了半个脑袋出去同咏稚笑眯眯地打照顾。
这一会儿的工夫没看,外面竟然落起了绵绵的秋雨,虽然雨丝细不可见,但没打伞的咏稚的发丝和肩头都蒙上了一层水汽。
默槿连忙将他让了进来,又手忙脚乱地想去给他拿擦头发的帕子,偏偏因为不熟悉医馆内房间的布局,而像个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吴信掩着嘴笑了两声,被躺在床上的花白狠狠刮了一眼后,才从床头便的架子上拿了个没用过的帕子,递到了咏稚面前。
“买了些粥,回来路上走一半儿便下开了雨,想着怕你们饿极了,路又不远,就直接回来了。”
他笑着用帕子抹去了脸上的水珠,又擦了擦头发,正要将帕子还给吴信时,突然一只苍白的手从他侧后方伸了过来,拦路将帕子拦截到了自己手中,同时另一只手又递上了一杯热茶给咏稚。
“做什么?”咏稚吮了口热茶,柔声问到。
默槿缩在他背后也不应,只扯了他的半把头发在手里细细擦着,像是要将上面的水汽全部擦干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