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这觉也不知道是怎么睡的,反正一起来咏稚便发现自己身上原本盖着的被子如今都掉到了地上,而默槿恐怕是夜里醒来过,将她的被子分了一半给自己,反倒让她的后背都露在了外面,这会儿蜷缩地像个小猫似的,连鼻子都埋进了被子里。
无奈得摇着头笑了笑,咏稚小心翼翼地将被子都拉回去裹在了默槿的身上,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最后才准备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心抽出来,没想到刚抽动一点儿,默槿竟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哥……”晨里起来她的声音并不清亮,反倒有些沙哑,听起来更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了,“别走……”
孩童总是这般,睡也不愿睡,醒时却又闹着别扭不愿意醒。
咏稚笑着还是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末了给她掖了掖被角:“你再眯一会儿,我洗漱完去看看吴信,再回来叫你。”
默槿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相信咏稚绝不会骗她,立刻呼吸就变得绵长了起来。
收拾妥当到了隔壁门口敲了半天,都没人应,咏稚随手招呼了一位正从楼梯往下走的店小二,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这扇门:“这间屋里住着的一对儿夫妻俩,晨里你可见着了?”
端着托盘的小二低着头想了想,忽然恍然大幅地点了点头:“倒是见着了,只不过没同那位公子搭上话,他怀里似乎是抱着自家娘子,急匆匆地往外跑去了,看方向该是打西边儿去了。”
“西边儿?”咏稚嘟囔了一声,瞟见店小二还在等着自己说话,忙摆了几下手,“知道了,你去忙吧。”
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屏风后面传来了水声,床上的被褥已经被叠了个整齐,大约是听得这边有动静,里面的水声也跟着停了下来:“哥?是你吗?”
咏稚在外面喝了口茶,应了一声,里面的水声才又响了起来。
走出屏风的时候,默槿鬓角边的头发还有些湿,正一绺一绺地贴在脸上,连额头都没能幸免,咏稚低头轻咳了一声,走到近前伸手揉了一把默槿的头发:“看这乱的,坐下,我给你梳,梳完了咱们去找吴信和花白。”
“哥哥姐姐不在隔壁吗?”
默槿坐在铜镜前也不安生,扭着脖子想要回头去看咏稚,被他用两指指节推了脸颊给摁了回去:“乖些,仔细一会儿将你的头发扯掉了。”
既然不能回头去看,默槿干脆挑着眼帘从镜中去找咏稚的眼睛,对上了便微微一笑,又问了一遍:“哥哥姐姐呢,她们去哪儿了?”
如墨的发丝在他手中散下,虽然先前是月华君的时候,他也曾为那些姑娘家梳过头,不过都是为了情调而已,如今握着默槿的长发,偏偏咏稚觉得自己后颈处都紧张地出了一层薄汗。
甚至他觉得自己咽口水的声音都大得吓人,否则怎么会连镜中的默槿都笑弯了眉梢,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咳咳…”掩饰般地咳了两声,咏稚将梳好的发丝拿出头顶的一小部分来,先是在发顶的位置打了个发髻,中间又留了个半圆不圆的空,“店小二说是看着他们打西边儿去了,估摸着是去了医馆。”
“一会儿,”待这个发髻固定好了,又从两侧取了两片头发,分别从左右两边自发髻的空圈中穿了过去,“路上买点儿垫肚子的,你跟哥哥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默槿脆生生地“嗯”了一声,正准备点头,却被眼明手快的咏稚一下摁住了额头:“仔细些,不然真的要扯到头发了。”说完,松开额前点着的手指,又继续为她盘着发。
来回转了两、三圈,默槿脸上的笑容已经堆了起来,暖融融样子:“哥哥,你以前…”她顿了一下,偏头将目光从铜镜上移到了咏稚的脸上,“可曾给旁的姑娘梳过头发?”
原本咏稚应该能脱口而出一两句甜言蜜语将他这个“傻妹妹”糊弄过去,可看着默槿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浅色双瞳,他偏偏就起了恶作剧的心思,笑着向默槿的方向靠了两步,直到她眼中所看到的只剩下自己。
“你猜?”
带着笑飞快地应了一句,在默槿瞪圆了眼睛要伸手去推他之前,咏稚自己已经退了两步,指了指桌上的茶杯:“喝口水,咱们便走了。”说完,根本不给默槿反驳的机会,自顾自地先一步出了门。
被咏稚攥着腕子,默槿只能忿忿地用一只手捏着松软的糖包子,一口一口恶狠狠地咬下去。咏稚借着余光瞟了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将手中的糖包子当成了自己呢。
可这带着几分欢快的气氛在进入医馆时便散得干干净净。
见咏稚同默槿进来后,吴信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快步迎了上去:“这小童前脚刚出去,你们怎么后脚就到了?”
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咏稚向后探着头看了两眼,立刻意识到是躺在床上的花白出了问题。三两句解释清楚为何他与默槿这么快会赶来后,忙不迭地问到:“花白这是怎么了?不是昨儿临睡前还好好的?”
诊脉的女大夫仍是昨天那位,此时她清秀的一张脸上也满是汗珠,手上的针落下后,才浅浅地呼了一口气,复又拿起了另一根针。看样子她是没空解释什么,吴信将咏稚和默槿拉到了旁边,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
晨里约莫寅时刚过,睡梦中的花白突然一阵抽搐,眼看着就要背过气儿去,吴信唤了好几声不见她清醒过来,只匆匆披了件衣服,又找了块参片硬是塞进了她的舌头下叫她含着,便立刻抱了人送来医馆。
“那顶厉害的女大夫说,好在送得及时,否则……”提及此,吴信仍是一头的薄汗,但同时他也感到十分不解,“按说在城中花白的医术也是顶了天儿的,为何到了自己这儿,偏偏就不灵验了。”
“医不自医,便是这个道理。”
不知何时,施针的女大夫已经站了起来,几步挪到了三人身边儿:“醒了,过去瞧瞧吧,”末了又瞟了咏稚一眼,点了点头,“倒是个能交心的朋友。”
得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评价,咏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倒是默槿先皱起了眉头,推着咏稚往花白床边儿走,经过女大夫是还毫不客气地冲她吐了吐舌头,分明就是个被抢了甜食的五、六岁的小丫头。
那女大夫哪里会跟她计较这些,无奈地笑了笑,用水净了手、面后,也跟着来到了床边儿。
花白此时全靠几处大穴的银针吊着命,她眯着眼睛说话时也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样子。
“戈须草,戈须草能保我和孩子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