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要好好地料理此事,自然各自手上的活计都停了下来,花白走过咏稚身旁时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将参片喂入默槿的嘴里压在舌下后,花白退至一旁,同吴信点了点头。
偌大的房间内依然被清空了出来,默槿被放到了地上,身下压着的是一个巨大而诡异的图画,咏稚歪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究竟。正当他困惑之际,一旁坐着的濮阳新月突然嗤笑了一声,原本撑在脸颊上的手往下移了移撑在了下巴上,仰着头看向咏稚的侧脸。
“此为镇魂脉,是我恶鬼城中极好的宝地,而这个福印则是保证此处气不外泄,脉不外漏。”
所谓镇魂脉,说白了就是在三魂七魄将将散去时,能够借助天地精华强行将其留住的地方。虽然默槿的状况谈不上留住魂魄这般严重,但毕竟有此脉在,吴信做事也可以放开手脚一些。
他才入镇魂脉之前,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位置,不知为何露出一抹浅笑,随后才踏入其中。
随着他的牵引,默槿自地上跪坐起来,手落在膝头掌心向上,吴鑫盘腿而坐自然将自己地掌心落了上去。
屋内的妖气暴涨数倍,就连濮阳新月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咏稚抬手用袖口挡了一下,但很快又放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默槿的后颈。
她的发丝先前已经被花白尽数盘起,此时无论是小巧的耳朵还是光洁的后颈,都毫无保留地露在外面,而立于默槿身后的宾白手中正攥着一柄利刃,刀尖所指正是默槿脖颈的位置。
无论在场哪位都未曾见过如此的场面,一时连濮阳新月的手心里都攥出了一层汗来,不过她多数在意的并不是默槿,而是房梁之上的那位。
落弦的时间须得快,位置又要准,否则吴信这挨一下恐怕大半年都无法从床上起来。到了这会儿,濮阳新月才觉得自己做事儿莽撞了些,怎得就能随随便便将吴信的身家性命交由到一个陌生人手中呢。
可木已成舟,无论她此刻心中是怎样一般懊恼景象,也都无法改变了。
灰色的雾气夹杂着极不明显的光晕一直萦绕在两人两贴的手掌之间,忽而吴信身子一颤,脖颈和手臂上因为太过用力甚至冒出了青筋,而更为可怕的是默槿的身体。
原本平静的脸上此时五官皆因不适而皱到了一处,从手臂开始,灰色的诡异纹路如蛇一般开始在她身上蔓延,由下至上,不一会儿便爬到了脖颈至上。青白色的皮肤衬得那花纹更为诡异,咏稚已经紧张到不得不咬着自己的指节,才不至于冲过去推开吴信。
大约是痛极了,默槿的后槽牙已咬紧了去。
随着诡异灰色纹路开始在颈后交汇,那纹路慢慢凝结为了一双手的样子,一左一右,像是要为登场的角儿掀开帘子一般,默槿的脖子来回扭动着看起来是想要躲开对的样子,偏偏那纹路又蔓延至了脸颊,逐渐将她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金色的光晕藏在皮肤之下越来越强,直到她颈后的皮肤都被撑起一个浅浅的鼓包,宾白的刀子已经蓄死待发,突然吴信闷哼了一声,竟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他的手刚刚离开默槿的双手,那些纹路与灰色的雾气一瞬间便被默槿自身的力量拍了出去,冲击力大到将挂在隔断之上的白玉珠帘子都震了个七零八落!
咏稚第一个冲了过去,一把挡开宾白来不及收回的刀,让默槿倒在了自己屈起的臂弯里:“怎么回事儿?”他甚至丝毫没感觉到自己掌心已被刀刃划了道极深的口子,满心满眼所装下的只有此时面如死灰的默槿。
“吴信?吴信!”
花白那方的情况也不乐观,她只将将来得及挨了个衣角,便被濮阳新月扯了后衣领拉倒了一旁:“去,送到我闺房之中。”
“你要做什么?”此时花白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长幼尊卑,梗着脖子瞪圆了一双眼睛一把挡开濮阳新月扯着她的衣领的手后,冲到了吴信身前拦着,“你对他做了什么?”小姑娘的一双眼睛烧得通红,大有与她同归于尽的意思。
可惜,当肃羽出手之时,花白同样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在了吴信的身上。
此时咏稚已经完全将默槿搂在了怀中,他全身的肌肉与筋骨都绷紧了去,死死地盯着冷笑的濮阳新月:“到底怎么回事儿?”他压着嗓子的声音倒是有几分当年月华君的意思,濮阳新月装作害怕的表情瑟缩了一下脖子,随后又张狂地冷笑出了声音:“哦,我想做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随着她的一声唿哨,房梁之上忽然翻身下来一个人,白衣白靴,双手成爪,而在十指指尖相互牵连着的,便是细不可见的琴弦。
“肃羽……”
咏稚的声音几乎可称得上是咬牙切齿,偏偏肃羽的一双眼睛都落在咏稚怀中默槿的脸上,丝毫不在意他目眦尽裂的表情。
“你应过我,不伤害默槿的。”
“自然,”濮阳新月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漠,毕竟她想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了,至于旁的,自然会有人代为处理,“还要我再吩咐一遍吗?”
话音刚落,宾白已经在另外两位侍卫的帮助下将昏迷不醒、满口血色的吴信背在了背上。
“你要带他……”咏稚话还没说完,一根琴弦已经刺在了他的面前。
肃羽的声音并不是如濮阳新月一般愉悦,反倒落寞地令人心头寒凉,“老实些,默槿不会有事。”
濮阳新月看着他们兄妹、主仆三人的对峙,一抹笑意终是忍不住流露了出来,她用足尖拨弄了几下躺在地上的花白的胳膊,冷笑道:“你不答应我,不愿为我做事儿,总有人是愿意的,这不,我就找到了一个愿意的……”
咏稚的目光从濮阳新月的脚尖移到了肃羽的脸上,而他自己的眼眶却烧得通红:“你疯了!?我师父这十年来待你如何,你都忘了吗?!”
“我记得!”肃羽也低吼了出来,“正是因为记得,我才要阻止你,阻止你再变成月华君的样子……”
肃羽的声音渐渐低了,他自己也像是一根绷了太久的琴弦,猛然松开的瞬间甚至整个人踉跄的后退了两步:“我自然都记得,怎么可能…怎么会忘……”
看够了这一出大戏,濮阳新月百无聊赖地踢开了花白的胳膊,冲早已在一旁后者的周兴昌点了点头,自然有人上来将花白拖拽了下去。此时咏稚已是自身难保,又哪里能顾得上她一个姑娘家的死活。
只希望濮阳新月尚有一丝良知,不至于伤害这个跟随了她十数年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