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咏稚看着负气而走的濮阳新月心底里想着的却是里面昏迷不醒的默槿,虽然他记挂她许久,哪怕咏稚已从支离破碎的记忆中拼凑出些许过往,他仍旧生不起一丝一毫伤害她的想法。
在桌边儿坐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咏稚支着脑袋又要睡过去时外面响起了一串脚步声:“公子,公子您在吗?”问话的小童还不及他胸膛高度,厚厚的帽子将脸捂了个严实,探着头往屋里看,却又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
“公子,我爹叫我来找您,您在吗?”扒着门框,小童终于把脑袋探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做在桌边儿带着几分诧异看着他的咏稚,连忙松了口气,“您在就好,我爹说让我来告诉你,左罗刹使已经进城了,如果那位大人不为难他,说是…”小孩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有模有样地重复完了他爹爹所说的话,“说是一会儿便会回来。”
“你爹爹?”恶鬼城中咏稚认识的、能叫上名字的人不超过三个,可没有一位能当面前这个小不点的爹爹。见他皱起了眉,那小童也极了,手掌在裤子上蹭了蹭壮着胆子一步迈入了温觉阁中。
“就是先前,爹爹带你进来的,爹爹说你是他朋友,叫我来告诉你一声,你怎么.怎么能不记得……”说着说着,小孩子像是急了似的连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咏稚这才将他口中的爹爹和早先带他进来的那名守卫对上号。
连连点头道:“是我睡迷糊了,对,你爹爹是我的朋友,也谢谢你特地跑来告诉我,”想了想,咏稚伸手入怀摸了两把,从荷包中拿出了一块小拇指指节大小的碎银子递到了他的手里,“回去叫你爹爹给你买些好吃的去。”
“不!”小孩郑重其事地将银子收到他腰上背着的一个布料粗糙却针脚细密的布袋子里,“我要把钱都留着,给我以后去学堂用。”
说完,他冲咏稚摆了摆手,一蹦一跳地离开了温觉阁。
看着他的背影,咏稚不免摇着头轻笑了两声。
短暂的打扰过后,咏稚的心思自然落在了准备回来的左罗刹使身上,他到底能为自己的事情做多少事儿,其实咏稚自己也不甚清楚,毕竟这等事情又无史料记载,也没有书籍可查,全凭借上仙们口耳相传,可如今……
想着想着,他的思路又转回到了里面躺着的默槿身上,她该是知道许多,可是,她愿意说吗?在面对之后的自己时,她又会怎么样?
这其实也是最开始咏稚迟迟不敢说明自己已略微恢复记忆的缘故,毕竟从这些已经想起的残破回忆中,咏稚总觉得自己对默槿并不是很好,她恨自己或是迁怒于自己,也都是情有可原的。
***
这一路又是走船又是马车颠簸,朦朦胧胧之中肃羽觉得自己的骨架子都要被震碎了,不过他眼睛上蒙了层黑布,黑布外又罩了个什么东西,双手双脚皆被捆住,他即便想动也动不得。
好在车马行得极快,否则肃羽觉得自己应是还没等被带到地方就要一命呜呼了。
明显有所变化的是马车外凛冽的风声,即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它们的凛然,况且开了条缝隙的车窗处不时还有雪花飘散进来,偶尔一两片落在了肃羽的手上,都容易冻得他一个激灵。
关于原蛮这片区域几乎是个三不管地带,一边临山,一边靠好,虽然与西渠、蔚禹都有接壤,但期间隔着大量的沼泽地,深处又是常年不停的大雪,所以中原人对这个地方可以说是知之甚少。
先前默槿也并不关心此处蛮夷之地,所以肃羽自然也没什么了解。
不过他对自己将要去的地方倒是有所考虑,原蛮之中,即便人们对它再陌生,但有个地方还是十分熟识的。
恶鬼城。
名字听来好笑,可真正知道恶鬼城是怎样一个地方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勾起嘴角的。若说起那些干杀人勾当的地方,江湖之上毋管说哪个阁、哪个楼,都没有一个杀手组织敢与恶鬼城一较高下,传闻城中左右护法已是法力无边,还有个永远坐镇恶鬼城的城主,罗刹王,至今为止连他到底是男是女,江湖之上仍旧是众说纷纭。
肃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脖子,若是咏稚和默槿当真被带到了恶鬼城去,那他所能做的事情恐怕就寥寥无几了,特别是在默槿如此特殊的时候。
期间,那个抓了肃羽的黑衣黑面的家伙喂了他好几次水,还在某天日头正盛时塞了个干瘪的冷包子到他嘴里。
虽然心中多有怨言,不过肃羽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只有拥有足够的体力,在之后的抗衡中他才能有丝毫胜利的可能。
马车停了一会儿后再出发时,肃羽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此时的窗外,充斥着叫卖的声音,还有食物的香味。
由此,肃羽不难推断出他大约已经被带着到了恶鬼城的领地。果然,马车在经过一条极为热闹的街道之后,在略微安静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手从背后拎着肃羽的衣领将他拽了下来。
“楼梯。”
这是肃羽第二次听到抓他的那个人开口说话,他一边用脚尖摸索着踩上了第一个台阶,一边试图询问到:“这儿到底是何处?”
“别想跟我卖关子,”黑头黑脸的男子的声音从背后传开,同时传来的还有后背处的一个推力,“不想冻死在这儿就快走。”
没法子,如今人为绳索他为螃蟹,肃羽只能顺着他力气又往上走了好几步,同时也凭借着感觉细心描绘着周围的情况。叫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还能听到一些,看来恶鬼城中的主殿与市集的距离并不远,而周围不时响起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然说明了这个地方的重要性。
“恭迎,左罗刹使!”
一小队人马在他们二人的面前停了下来,掷地有声地问候后,其中两人走上前想从左罗刹使手中接过这个被蒙着布口袋的男子,却被他伸手挡开了:“主子呢?”
小队中为首的一人上前一步,先将两名不懂事的同僚推到了后面,这才应到:“主子在大殿等你。”
其实自他走后开始,最不喜临朝的濮阳新月便天天坐在大殿之中望着那个入口出神儿,又是若是没人特意提醒,甚至她会连午饭都忘了去。
可惜,这一切左罗刹使都并不知道。
他点了点头,手中攥着的身子绕了一圈,确认肃羽不会乱跑后,冲为首的小队长使了个眼色:“今日城中还发生什么事情了?”问话的同时,左罗刹使还抽搭了几下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
“回您的话,来了个男子,还带了个小丫头,如今正住在您的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