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默槿一直不醒,咏稚也不敢离开她身旁,结果濮阳新月三次派人来请他,都未能请动。
今日刚得了花白的消息说汤药碗被送出来了后,濮阳新月便立即亲自赶往了温觉阁,刚一拉开门便感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气,屋里竟然烧着三个炉子,其中不知添加了什么药材,连空气都有些苦涩。
濮阳新月皱着眉头掩了一下鼻子后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踩着她那双铁鞋迈了进去,跟在她后面的婢女想要跟进来,都被她用手势阻在了外面:“你们候着便好,我同这位客人说几句话,不好叫旁人听了去。”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说得如此暧昧,令人浮想联翩,两位婢女登时红了脸立刻背过身去,什么都不敢再看再问。
合上了门刚转过身,濮阳新月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
方才听着外面有动静咏稚立刻冲了出来,正巧听见她所说的这句话,不禁皱紧眉头问到:“不知罗刹王前来,所为何事?”
濮阳新月也不应他,反倒是自顾自地坐下后还翻了个杯子添了碗热茶捧在手心,状似随意地打量着整个温觉阁:“这倒是我第一次进来左罗刹使的地方,他啊,戒备心重,根本容不得外人来这儿。”
因为不知道她到底想要说什么,咏稚并没有急于搭话,反正里面的默槿左右醒不过来,自然也不会看到自己同濮阳新月在这儿说话的样子。
这么想着,他自然也在桌子对面坐下,翻手取了只茶碗,还没等他的手碰到茶壶,濮阳新月竟然先一步拎起壶来帮他添了七分满。
这下子咏稚心里已经有了定论,不管是与什么牵扯相干,眼前这个女子定然是有事要求自己。
想明白了这一点,咏稚自然更不着急,索性放松下来软了腰用手臂搭在桌子上支着脑袋,透过屏风模模糊糊地看着里面的屋子。濮阳新月顺着他的目光也转过了脑袋,虽然看不见屋内人的样貌,但空气中除却苦涩的药味外所残留的一点点甜腻的香味,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若说比耐心,咏稚恐怕并不足以比过默槿,但面对区区一个恶鬼城的城主,他还是有足够的耐心的。
果不其然,吃到第三碗茶的时候,濮阳新月的眉头已经锁了起来,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将茶碗落在了桌上:“你倒是好耐心,”言罢,她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来,“这是今日一早收到的左罗刹使的信,”濮阳新月将信摁在桌上推到了咏稚的面前,“他擒住了一个人,你且看看,是不是那个。”
关于咏稚一行其实有三人这件事儿,在最开始通信的时候他就已经说明了,但同时咏稚也说了,这个人会坏了他的大事儿,自然不会带着他一起往恶鬼城来。
咏稚取出信纸展开来后还没看到一半,唇角边已经挂起了冷笑:“倒是条忠心耿耿的好狗,也不知道我这个妹妹给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药……”
相比于气愤,濮阳新月更觉得此时此刻的咏稚是在吃醋,并非是一位兄长在吃妹妹要被人抢走的醋,而是一个人男人在为了一个女儿吃心儿。关于这对兄妹的传闻大多已经消失,就连真正的月华君也在二十年前身死陨落,所以当咏稚第一次同濮阳新月联系上的时候,她本是不行的。
可是在看到那样信物后,便由不得她不行了。
左罗刹使在信的最后询问濮阳新月当时如何处置此人,想来她带着醒过来就是要同自己交涉这个。看完信后,咏稚将它原模原样地放了回去,信封也递还给了濮阳新月,同时低声问道:“你以为如何?”
贴身收好了信,濮阳新月唇角的笑意渐浓:“这话当时该我来问你,你打算如何处置你妹妹这条忠心耿耿的狗呢?”她笑,是因为她已经有了打算,但是她也想听听看,这个执念于自己妹妹千百万年的上神,又会如何去选择。
咏稚此时倒是皱起了眉头,他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上轻轻点着,眼帘垂下,叫人无法看清楚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濮阳新月自然不着急,她将碗中冷了的茶水倒掉,又添了碗新的。
其实咏稚并没有思索很久,当濮阳新月这口茶刚进到嘴里的时候,他的手指已经停了下来:“我要见活的,但是别太活泼了,耽误事儿。”
“啧,”濮阳新月眼瞳内眸光流转,“你倒是轻松,什么事儿都交由我来做?”
“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呢?”
咏稚没有那么多弯弯曲曲的心思,他干脆将这个一直堵在心口的问题问了出来,同时目光灼灼地看进了濮阳新月的眼眸内,深色的瞳孔同她深蓝色的唇搭在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本来,濮阳新月还在伺机开口,没想到咏稚自己主动提了出来,她也了的顺着台阶往下走:“左罗刹使,只有你能制得住他。”
“怎么?你还真想将他捆了送到自己闺房之中去?”
初见时,濮阳新月开的玩笑咏稚还记得,他本是拿这句话打趣,可说完后濮阳新月非但没有笑,反而定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可他…他不是名男子吗?”咏稚愕然,在天界这么些年,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儿,就连听说都未曾听说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纤细的濮阳新月竟然有这般的心思。
看着咏稚惊异的眼神,濮阳新月忍不住笑了出来:“他自然是男子,否则我又怎么会爱上他呢,可惜,他心已有所属……”说到这个,濮阳新月的眸子重新暗了下来,她眼巴巴地看着离她最近的那个正在烧着碳火的炉子,面色冷冷。
虽然咏稚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但仅凭着眼神他也能读出濮阳新月心中的怨念,想来这个左罗刹使的心之所属,大约便是同这烧碳火的人有关?咏稚将他见过的人齐齐在脑中过了一遍,最后还是空气中弥散的苦涩药味提醒了他。
“右罗刹使,花白?”
随着他猜出答案,濮阳新月狠狠地刮了他一眼,不过也未否认,无声地点了点头。
这般光景倒是有些好笑,咏稚一时心里五味杂陈,反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濮阳新月见他没有动静,还以为他是不愿帮忙,连忙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你且想想,这世间多少男子与姑娘家一见倾心便不顾女儿家的心意生生用聘礼将姑娘娶回家的,这还算好的,还有,还有那不入流的,若是那女儿身有婚约,便将她硬是霸占了去,那姑娘家又能如何?要么一死,要么委曲求全嫁做他们做娘子。”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绕过桌子走到了咏稚的身边儿:“我不过是做了同他们一样的事儿,你也是男人,你为何不能理解我呢?”
咏稚皱着眉头,不发一言,末了他挡着濮阳新月的胳膊将她推开了几分,终还是摇了摇头:“不行,那些人做错了,你不能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