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恶鬼城内左罗刹使与右罗刹使花白十分不合,也正是这个原因,罗刹王濮阳新月才将他们一直当做自己的左右手来用。但看着眼前这名看样子还不过总角的少女提起左罗刹使时,眉间眼除却三分戏谑剩下的皆是温情,想来这坊间传闻也有不靠谱的时候。
拱手谢过后,咏稚将几人送到了门外,回来后原本想直接进里屋去,可余光扫到桌上那碗汤药时又顿在了原地,他倒是不觉得恶鬼城敢当着他的面儿伤害默槿,可到底她这体寒是如何来的,其实咏稚也不甚清楚。
挠了几下后脑勺,他还是端着汤药碗走了进去,因为一直在温着,所以碗底的温度也并不低,咏稚倒了两次手才将碗端到床边儿放下,又连忙用指腹去摸自己的耳垂,担心烫出印子来。
床上的默槿一动不动,除了因为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身体外,咏稚觉得她不过是一尊精致的玩偶一般,不笑,不说话,甚至不会睁开眼。
想到这儿,咏稚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口空了一拍,像是在经历极大的一次震颤一般,他的手在心思反应过来之前,重又覆上了默槿的脸颊:“妹妹,你到底……”他心头疑问已不是一天两天,可是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从先前两人相处的这几年来看,恐怕默槿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自己的身体会一直寒凉。
“你啊…”有些埋怨地捏了一把默槿的鼻子,咏稚同样跟着皱了一下鼻子。
屋内再暖和,毕竟屋外是天寒地冻的样子,那碗汤药很快便连热气都不冒了。咏稚将默槿拢在自己怀里,手臂从她左侧肩膀前绕过去后,手则是卡在了她的下颌骨上。
只需轻轻一握,姑娘家细软的骨骼便会被挤开,青白色的唇微微张开,咏稚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他往旁边瞟了好几眼使自己完全镇定下来后,才将汤药碗沿碰在了默槿的唇上。
给昏迷的人喂药需得慢之又慢,因为稍有不慎便会将药汁灌入气管中,到时候又咳不出来别提多难受了。
每喂一小口,咏稚就会松开手让她闭上嘴巴吞咽一下,等到看着她两腮不再微微鼓起,才会继续去喂下一口。
不大的一碗药,生生被咏稚从温热喂到微凉,终于是见了底儿。原本他是想给默槿喝那最后一口药渣子的,可看着她已经锁成“川”字的眉后,终究还是放下了碗去。
“睡会儿吧,”即便知道她现在什么都听不到,甚至不会有所梦、所想,可咏稚在将她放到床榻上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叮咛道,“你需得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在默槿的唇边,有灵性的药汁,浅褐色的汤药抻着她青白的脸色怎么看怎么奇怪。咏稚压着后背给她掖被子边儿时离她极近,只要低一点点脑袋,便能亲上去,所以自然也看得极其仔细。
他扭着身子在床沿上坐下,把手伸进了自己刚刚为了保暖而翻折了边儿往里面扣着的被子里,摸索地握到了默槿的手。指腹抚过她手背的肌肤,咏稚不急不忙地俯下了身子,终究是把这个肖想了许久的吻一半落在了默槿的唇上,一半落在了她沾上药汁的脸颊上。
青竹叶子的味道同甜腻的果香一起扑鼻而来,连唇齿间尝到的汤药的味道都不再苦涩,完全被改过去了似的。
这个亲吻太过平缓,若不是离开前咏稚用舌尖勾了一下默槿的唇角,也许当真像是要为她舔掉嘴角的药汁似的。
心满意足地做正身子,被褥内默槿的手被握紧了一下,大约腕上已经带了红印子后,咏稚将手抽了出来,重新翻折好了被边儿,起身离开。
他的房间在默槿的旁边,凭着结构看估计两个屋子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当他枕着枕头发呆时,想得自然是自己同默槿现在应当是头对头睡着的这种傻事。
唇边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咏稚终于挨不住席卷而来的困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左罗刹使喜静,最爱独来独往,所以当他不在的时候,他的宫内几乎连个巡逻的守卫都看不到,更不用说伺候的婢女。
所以现在的温觉阁也十分安静,安静到只能听得见外面簌簌的落雪声。
这声音如同带有催眠的效果一般,咏稚本想着小眯一会儿便再去看看默槿,却不想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
将城中都走遍了,肃羽背着小小的行囊站在一处山崖之上,下面是灯火通明的蔚禹城,可偏偏如此繁茂的城中,一点儿没有咏稚和默槿的影子。一种极其不好的念头涌上了他的心间,先前咏稚看默槿的眼神便令他充满了戒备,当然,咏稚看他也是那个模样的。
手中拿着的羊皮纸地图上,代表蔚禹城的这一大块已经被红朱砂打了个叉,肃羽的手摸过那个微微凸起的叉,一时间竟然在心中升起一种不知所措的意味来。
不过他很快打消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借着天上的月色分辨着羊皮纸地图上的其余几个圈,这些都是他估摸着咏稚带着默槿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其中最近的便是艳勒镇,党筱儿的故乡。
提起这个人,肃羽忍不住又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这个名字便被他扔在了脑后,毕竟现在被自己亲传徒弟拐走的人是默槿而不是她。自然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毕竟离开前他也留书给了宗英承,大意便是请他继续关照着蔚禹城内的情况,顺便好好待党筱儿,等他们回来。
这些并非是客套话,肃羽偏生就是有种感觉,默槿同咏稚最后还是会因何回来一次,虽然这种感觉来得实在莫名其妙。
用手背蹭了几下被夜风吹得麻木了的脸,肃羽一边将羊皮纸地图贴身收在怀中,一边左右活动着脖子,活像是一只长度令人堪忧的蛇类。
曲起双腿后全力蹬出后,肃羽一瞬间消失在了无星的夜空之中,但在他先前所站的位置上,却留有两个浅浅的足印,可见他方才用了多大的力道。
没有风向之力可以御风而行,肃羽只能选择适合自己的方法。
先前他注意形象还只是将鞋子和罗袜脱了后将双脚及小腿变成狼的后肢方便跳跃,后来发现去往艳勒镇的小路上根本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他干脆将双臂也变为了狼的姿态,整个人如同在树枝上奔跑一般,所到之处那些小型的鸟兽无不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即便是在这样的速度下,肃羽赶到艳勒镇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了,沿街还开着的客栈都不多了,现在也不是讲究的时候,肃羽想着在外面找个没人的拆房或是屋顶将就一晚也并非不可以。
只是在转过一个路口时,贴在告示板上的告示却引起了他的注意,虽然关于默槿和咏稚的皇榜已经占据了二分之一的版面,但这张凶神恶煞的脸实在太过吸睛,导致肃羽不想看也看得到了。
上面大约是写着这个数次行凶之人今日来已出现在艳勒镇,一方面请诸公注意自己安全的同时,若是有什么情况也要及时向官府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