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被鞭子抽碎了的那一小方冰面,咏稚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久不见,便是这样的招待?”
虽然知道来者并不会与他刀剑相向,但咏稚还是将默槿护在了怀里,用自己的斗篷牢牢将她裹住。
铁靴磕在地面上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不过咏稚只是在心里瑟缩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和身体动作都没有丝毫变化。
当雾气散尽时,那个妖异声音的主人也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作为女子,濮阳新月的个头确实算极高的,踩着这双铁靴几乎与咏稚一般齐平,给人无形中带来了很浓重的压迫感。濮阳新月伸出手来原是想勾开咏稚搂着的斗篷看看传闻中的默槿上神到底长什么样子,可她的指尖还没来得及触到斗篷的滚边儿,咏稚一记掌风推来,将她的手臂从手腕处生生拍了出去。
“别动她。”比起之前,他的声音越发阴郁,头微微低着,从上眼帘的边缘露出的眸子中透着凶光。
濮阳新月并没有触怒他的意思,她勾着蓝色的唇笑了起来,冲身后方才领他们进来的男子摆了摆手:“去,叫花白派人整理好温觉阁,再安排上几个机灵的伺候着。”
那守卫队长领了命,立刻着手去办,大殿之内又变回了之前空落落的样子。
拾级而上时,咏稚只能看到濮阳新月的背影,不知怎么的他偏偏就在如此坚毅的背影中读出了些许的冷清之意来。
“说说吧,”坐下后濮阳新月把一条腿架在了另外一条腿上,上半身也是懒懒散散地倚靠着扶手,半眯着眼睛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似的,“你的事儿我大约听闻了,只是没想到你还能醒来。”
咏稚的表情称得上是肃穆了,其实他不过是恢复了一、二成的记忆,更多的还需得从默槿那儿掏出来,这也是为何他会带着默槿到这儿来。
毕竟恶鬼城地处偏远不说,便是外面常年足以封山的大雪,也让此处多了几分安全的保障。
看他不说话,濮阳新月还以为是咏稚不愿意说,她也不强求,手中的鞭子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挂回了腰上的搭扣里:“不愿说就算了,你既来了,无论是天兵天将,还是牛鬼蛇神,谁都不能从我恶鬼城中拿人去。”
“只是…”濮阳新月放下了一条腿,身子前倾手肘压在大腿上,“你来便来,为何还要带着你这个妹妹?”
方才濮阳新月便瞧出来了,相比于之前月华君为寻找他这个妹妹而生出的执念相比,眼前这个还未完全长开的年轻版的月华君对默槿,更多的是如海般深沉可怕的眷恋,虽然濮阳新月没见过海,但她见过那样的眼神。
稍有不慎,海面上的那个人就会被水下的漩涡拖拽进去,最后尸骨无存。
不过这一切都和濮阳新月没关系,她所做的只是按照当年承诺为咏稚提供一个能够庇护他的地方,而这场庇护将在他踏出恶鬼城的那一刻结束。
至于其他,除了对传说中的默槿上神有几分好奇外,濮阳新月便什么也不关心了。
咏稚终于不再继续沉默,“我来便是为了她,”手指无意识地钻进斗篷内,默槿的身体仍旧是冰的,无论怎么暖也暖不回来,“她身上还藏有我的记忆,我需要左罗刹使的帮助。”
“他?连我都管不住他,”濮阳新月似乎对这个左罗刹使十分不满似的,撅着嘴巴靠在了宽厚的椅背上,“你要他帮忙,需得自己去打动他,反正我说了,他也不一定会听。”
“原来坊间传闻左罗刹使恃宠而骄,倒不单单是传闻了?”
“你不用激我,”濮阳新月摆了几下手,眼神睥睨,“若是能管得住他,我早将他捆了放到我的闺房中去了,还用等得到这会儿子吗?”
提起这个左罗刹使,濮阳新月的心口立刻被过往的种种委屈堵了个严严实实,方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小女儿家家。
不过咏稚又怎么会去笑话她呢,一个人的真心无论给了谁,都不该是这个人被旁人笑话的理由。
就如同他对默槿一般……
“行了,这些事儿你也不感兴趣,”都说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这位罗刹王也不例外,刚刚还是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这会儿已经横着眼睛站了起来,“他出去替我办件事儿,等回来了,自然会有人去通报的。”
拾级而下,濮阳新月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之上,精准而优雅,只是她过分轻盈的身体和脚上那双可怕的铁鞋怎么看怎么不相干。
“你既然不愿意旁人碰她,就自己将她照看好了,没了法力的上神在恶鬼城可是顶好的食物。”
并非是单纯的威胁,咏稚虽然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但恶鬼城这个地方是什么样的,从各界的传闻中也能够窥得一二。他点了点头,算是谢过了濮阳新月的这句提醒。
“主人,”方才被派出去的那位守卫在门口远远地冲他们三人拱起手,“右罗刹使那边叫我来回话,说是一切收拾妥当,可以请客人过去了。”
“去吧,”濮阳新月扬了一下下巴,“之后有什么事儿也等安置好她再说吧。”最后,她的指尖轻轻地在咏稚怀中的方向点了两下,像是某种动物的触手,令咏稚心里起了一层白毛汗。
那名守卫在前面领路,咏稚抱着默槿在后面跟着,先前出了大殿他原本是想接手默槿来着,却被咏稚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虽然不知道此人到底是个什么底细,但能的罗刹王亲见,必定不是什么凡夫俗子。
更何况能住在左罗刹使的宫内,他能想到的只有那么几个人,可偏偏在咏稚身上并不能闻到属于他们的味道。
估计今天不用入夜,城中便会传闻四起,内容自然是城中来了个奇怪的男子还带着一个姑娘家,得了濮阳新月的亲见之类的。
不过说起来这个姑娘,守卫对她倒是也充满了好奇,毕竟恶鬼城内能看到的大多都是染了恶疾或是鬼怪与人一齐剩下的女子,单说他曾窥见的那小半张脸,都不像是恶鬼城中的人,还不知整张脸都露出来该是什么样貌。
还有她身上的香味,守卫无法分清自己隐隐约约嗅到的是咏稚身上的味道,还是他怀中女子的。
竹叶的清香夹杂有几分甜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却叫人连心肠都软了去。
走在前面他没头没尾地想着这些事儿,一下子晃了神儿,还是咏稚轻咳了一声,守卫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走过了温觉阁的大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连忙转身拉开了温觉阁的大门,冲里面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