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接风洗尘的酒宴,酒自然是不能少的,有了酒,伺候饮酒的姑娘肯定也不能少。
于是便有了现下这幅光景。
咏稚作为携带腰牌之人自然被请去与宗英承同座,两人皆是主位,其余人等顺次往下,原本肃羽该是坐在第二个位置的,结果他谢绝了两位陪酒的姑娘,自然而然地跟着默槿坐到了后面。
女儿家是上不得台面的,所以默槿倒是同党筱儿坐到了一起。
低头咬了口连骨头都酥了的排骨,默槿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似的,从始至终都未曾抬起过头去,甚至连宗英承举杯时,她的目光都是浅浅落在自己的手腕之上,远了看不清楚,但坐在她身旁的肃羽却尽收眼底。
相比之下,党筱儿就要活跃得多,她作为女子从未同自己的爹娘一道儿参与过这样的酒宴,自然看什么都是新奇着,连带着表演着歌舞的舞姬们,她都觉得有趣极了。
“慢些,”默槿冲肃羽使了个眼色,后者刚立起的上半身又服服帖帖地坐了回去,“少喝些,仔细醉了明儿该不舒服了。”
酒倒该是好酒,可惜默槿只饮了一口,桌上那一整壶酒全进了党筱儿的肚子,此时她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不清起来,不过看样子她兴头极好,默槿也不劝,只说了该说的话后,又为她续上了一杯。
肃羽同样握着半樽酒,带着几分玩味看着照顾着党筱儿的默槿,让人一时还当真摸不清楚到底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酒宴刚开始时还道貌岸然的一群人这会儿也算是喝得高兴上了头,原本游走在各处添酒加菜的姑娘们此时都被搂着腰拦在了他们的怀里。
默槿没有注意在咏稚左右跪立的两名女子到底是他自己拦下的,还是宗英承硬塞给他的。
只是这边儿默槿还没说什么,党筱儿倒先不乐意了起来:“怎么没酒了?”她眯着眼睛看向斜对面坐着的那位不知什么品阶的官员怀中的小娘子,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什么,随后突然站起身,歪斜着往前走,还不足两步,竟然直挺挺地摔进了肃羽的怀里。
若是平日里,党筱儿这般大家闺秀如此胡闹早就臊红了脸,可现在喝了酒,自然做的都是平日里想了却不敢做的,就这么着,她竟然攀着肃羽的脖子傻笑两声后直挺挺地把自己的嘴巴贴到了他的脸上。
别说是默槿,就是被这边儿的动静吸引了的其余人等纷纷倒吸着凉气,可惊讶完了,那些人倒是又开始起哄。
不知道方才党筱儿是自己没注意还是喝醉了看不清,第一下并没有问到肃羽的唇上,只是堪堪擦过最后贴上了他的脸颊。
似乎对这个结果极其不满似的,党筱儿上身贴着肃羽的胸膛借力与他分开了一点儿距离,紧接着原本攀着肃羽双肩的手突然收了回来,稳稳地扣住了他的脑袋。
这次倒是正正亲了上去,默槿就在距他们二人不过半臂距离的地方,不仅长大了嘴,甚至觉得耳朵里都是一阵阵的轰鸣。
这轰鸣之中夹杂着的正是党筱儿的牙齿磕碰到肃羽的牙齿上的声音。
她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转过头去非礼勿视。
可这一转头,她先前一直不愿去看的,倒是都跑进了她的眼中。
主座之上的两张方桌后,宗英承身旁倒是只有位规规矩矩倒酒的姑娘,虽然也坦露着大片白嫩的肌肤,但宗英承根本就是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饶是这姑娘有百般能耐也无法贴上去。
反观咏稚,不像是他在调戏姑娘,倒像是两个倒酒的姑娘在调戏他一般。
一个柔若无骨地攀附在他的肩上,另一个则更为大胆,搂着他的胳膊不叫他自己动手,偏偏自己夹了菜要往他嘴里去送。
“哼……”
肃羽这边儿好不容易掰开党筱儿的手腕将她交付给了一旁赶来的两位官家的侍女后,自然没有漏掉这一声冷哼。
理着衣服还没来得及坐下,默槿突然站了起来,这一下力道猛得差点儿磕着肃羽的下巴,不过后者反应也极快,立刻更贴近一步,扶住了默槿的胳膊:“小姐可是也不舒服?”
现下有人给了台阶,默槿自然顺着走了下来,省得继续在这儿呆着她会做出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是了,”一边应着,默槿一边儿放软了关节,半倚半靠地偎在了肃羽身上,“回去吧,兄长他…自然有人照顾。”
转过身的瞬间,默槿很清楚地听到肃羽嗤笑了一声,她虽未醉,却心下很不爽利,干脆借着劲儿一脚踩上了肃羽的脚尖,听得他倒吸了半口凉气,又装作惊异地跳开了半步:“敲我,当真是醉了……”
咧着嘴巴冲默槿露出了一个并不怎么温和的微笑,肃羽干脆一把将默槿搂着肩膀摁在了自己怀里:“那小姐便更要仔细,若是再走不稳,便由小生将您抱去轿上可好?”
在这般威逼之下默槿哪里还敢乱来,胡乱地点了几下头表示自己再也不会了。
他们本就位于酒宴的最后两桌,离门口极近,即便接连退去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直到咏稚实在无法忍受身旁两位女子的贴近猛然站了起来,这厢才发现厅堂之内竟然少了三个人,而这些官员们竟然毫不知情。
这边儿进了马车,默槿自然也坐正了身子,她并不想早早回去,但看着党筱儿却又放心不下,倒是送她们下来的宫女十分有眼力见儿,马车停到将军府门口后先扶了党筱儿下来,并不急着伸手去请默槿,反而是低着头请示了一句:“姑娘若是还想散散酒气,便往东边走,这个时辰夜市还未散去。”
看着这不过豆蔻的小小女子,默槿突然跑了神儿,怎么着又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些事情来。
肃羽见她又开始神游四方,再看看被两人架着连路都走不直的党筱儿,忽然勾唇笑了一声,点了点头:“那就劳烦您仔细照顾着党姑娘,我陪我家小姐再去转转。”
多余的话不用说,他低声请了一遍,将默槿又塞回了马车里。
“肃羽,”马车行了一会儿,默槿眼神之中才重又清明起来,她个胳膊架在马车的窗框上支着脑袋,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的风景,“你说,入宫到底有什么好的?”
“主子,里面的人总觉得外面自由,而外面的人却羡慕着里面的锦衣玉食,别说宫里宫外,就是天上地下不也是这么个理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