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张开眼,做不到。
想要张开嘴,做不到。
甚至想要动一动之间,都成了做不到的事情。
凝神聚气,默槿右手食指指尖的皮肤下不停涌动着一股力量,随时准备顶破这层皮肉冲出来似的,可是每一次,都变成了徒劳。
在灵台之上,即便是她的能力,也被此处浓密的灵力压制在了体内。
更让她担心的,自然是此时还不知身在何处的咏稚,陷入泥土之前她能够回忆起来的,只有咏稚跟着自己一起跃下的画面。
全身都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泥土之下,依照植物的本能她尽力地从缝隙间偷取着那一丝丝的氧气,可是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依旧让她感到晕眩和不适,而更为诡异的是她的手腕处,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了一般。
那绝对不是人的皮肤的触感,倒更像是一株纤细的藤蔓。
“…父…能,听…吗?”
好像隔了很远,咏稚的声音才传到她的耳朵里。
默槿想要回应,却无奈自己一时间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尽量放松自己的呼吸,让在这泥土中能汲取到的可怜的氧气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自己消耗殆尽。
似乎又一次陷入了昏迷,等到默槿重新恢复知觉的时候她立刻感觉到了身体传来的异样。
并非是她的身体本身发生了什么变化,而是在泥土中位置的变化。
先前被锁住的胳膊此时已经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连带着右边的身体也被提起来了似的。
咏稚的声音已经有些沙哑,可他半点儿也没有放弃的意思,跪在膝下的风层依旧没有消失,在跌下去的最后一瞬他攀住了风层的边缘,同时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纤细的藤蔓从他手掌根部探出,死死地攥住了默槿的胳膊。
虽然她还是像陷入泥泞的沼泽一般陷入了脚下的泥土中,可咏稚却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师父…”
哑着嗓子,咏稚实在说不出来更多的话,他不敢留给自己太多喘息的时间,即便袖口处的衣服已经被他自己的鼻血染红后又变为了褐色,他都不曾停下。
默槿能够听见他的声音,却实在无法开口。
思量一二后她忽然间福至心灵,翻转了原本垂着的手腕,抓住了垂直向上的那根藤蔓,借由它为根基,将方才一直无法伸展出来的属于自己的枝叶依附着它生长上去。
泥土之中,先是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嫩绿色的尖角,随后是越发多的藤蔓找准了目标,纷纷缠绕着咏稚的那一枝。
有了回应,咏稚心里自然是松了一口气,他偏头在自己的胳膊上蹭了一下,也不管本就涨红的脸此时已经被蹭成了花猫的样子,只是更卖力地去和泥土之中的那份力量进行拉扯。
就像那株嫩芽似的,默槿的手臂先被拉了出来,敞开的袖口内灌了不少泥,还有些擦伤,恐怕过上半日上面还会出现恐怖的淤青。
不过看到这只手,咏稚的心便有一般已经落回了肚子里。
当手臂完全离开泥土后,默槿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凝结出了水汽,在自己手掌旁边将其冻成了一方平台,让自己的手能够压在上面施力。
有了默槿自己的努力,其后的速度比先前快了不少,特别是她脑袋出来看到咏稚那副样子后,更是不敢再让他动用什么法力。
越来越宽广的冰层形成在了默槿的身体两侧,等到腰身要探了出来的时候,她双手撑在上面自己一点点爬了上来。
脱力的咏稚此刻已经瘫倒在了风层之上,眼睛微眯着,鼻血却不断地涌了出来。
鞋袜恐怕早就不知道丢到了泥土之下的什么地方,默槿来不及多喘一口气,两步约上风层先是封住咏稚体内几处大穴后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小小的孩子抱起来像是没骨头一般,还在他还没有完全昏迷,总还有几分意识知道要搂住她的脖子。
“师父…你没事儿,就好…”
从先前的昏迷开始默槿总觉得这件事情来得莫名其妙根本找不到原因,她本身便是一株接骨木,自然不可能死在泥土之中,那又是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荒谬之事?
难道是和天后所说的那两块顽石有关?
不及细想,失了方向的默槿只能先往灵台的最中心跑去,至少在那里她与咏稚都能稍作休息。
当默槿光裸的脚丫子再一次踏上这片白色的六边形台子的时候,她感受到的不是回归本身的暖意,反而是阵阵阴风,即便日头挂得再高,也无法租住她不断颤抖的身体。
台子一侧,正正有着两块半人高的石头,互相依附着保证对方在这寒风中不会掉下去。
哪怕知道来者不善,默槿此时也顾不得这许多,在来的路上咏稚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此时全然是凭着本能才会死死攥住默槿的衣服不放手。
手掌贴上了他的后心,翻涌的气血几乎将默槿方才渗入其中的法力全数顶了出来,咏稚的喉咙深处也发出了一声类似于呜咽的声音。
第二次默槿将自己法力的触手放得更缓、更慢,就像是慢慢流入大海的溪流一般,好在是没有再次引起咏稚的痛苦,可是如此细微的操作让默槿的头上也很快渗出了一层水汽,脸颊两侧的汗珠更是明显,有的甚至顺着她脖颈的曲线一路滑入了她的领口之中。
哪怕是台子上的阴风也无法让默槿感到半分的凉爽。
“咳…”咏稚突然咳嗽了起来,同时伴随着大量的血液涌出了他的口鼻,颜色却是近乎于褐色,这倒是令默槿放心下来。
方才他用尽了气力,又为了积攒力气而无法舒缓胸腹内的压力才会导致有如此之多的淤血,如今经络疏通淤血又咳了出来,想来让他休息一会儿便会自行醒来。
实在无力再去照顾咏稚,默槿叹气的同时干脆自己也向后倒下,直直地躺在地上闭起了眼睛。
对于旁人而言或许此间应是凶险至极,可对于默槿来说,灵台之上才是她真正的家。
她的呼吸越来越绵长,最后甚至已经捕捉不到,其中一块顽石像是苏醒的巨人一般这才慢慢展开了腰,他看了一眼默槿,又看了一眼躺在她身上的那个小孩子,重新又蜷缩了回去,再次变成了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