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隽之是随口一句,却在不经意间瞧见胡为眼里有什么异样的光,一闪而过。
半个时辰以后,秦逍上船。
那一刻,龙隽之和他们只隔了一张船板。船板上隔了一个窗,窗上镶着一种在这种古老的社会很少见的水晶,从他这间可以看到那边,从那边看不到他这里。
他看到秦逍急匆匆走了进去,沉声叫着:
“胡国师,我家沁儿呢!”
再如何心急,依旧保持着作为秦督统所特有的风度。
胡为笑眯眯的引路:
“秦五爷,莫急莫急,云七小姐好好的在睡觉。这里有一瓶香露,你让她闻一闻,再叫他几声,她自会醒过来!”
床榻前,秦逍将信将疑的瞅他一眼,将他手上那只瓶子取了过去,坐上床,在确定云沁当真没有什么不妥之后,拔了那瓶塞,让沉睡的云沁闻了一下,然后低低的叫:
“沁儿,沁儿!醒一醒,快醒一醒!”
云沁眉心皱了一下,隔了一小会儿,醒了过来,张着有些慵懒的大眼,眨巴了好一会儿,才问:
“你,怎么来了?”
“这事,回头再与你说吧!走,我们离开这里!”
“我全身无力!”
“我抱你走!”
云沁的个子不小算,但是被秦逍抱在怀里,还是显得娇小,又因为药性未脱,整个人显的无限娇弱,无力的倚在他的肩头,她的双手,则自然的勾着他的脖颈,显得格外的亲近。
龙隽之撇开眼,不再看,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心脏会难受。
可那个男人,将会成为她的丈夫,这样的举动,日后是他们之间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他不想多想这件事。
她安全了。
这便好。
其他的事,不该是他管的。
接下去,他必须要解决的是自己的问题:他绝不能留下。
就这个时候,爆炸响了起来,整个船体激烈摇晃了一下,有什么好像往下沉陷下去。
有人在外头大喝:
“快快把我家公子交出来,我等就炸了这一艘船。”
他一怔,细辨那声音,心惊肉跳起来,是李函跑上了船来,他连忙把前窗那边探看出去,看到船沿上的御林军正往第一层船阁内涌进去,不见李函其人。他连忙转身往外去,守门的人,连忙拦:“龙大公子,您什么地方也不能去……国师大人交待的……”
怎么拦得住!
龙隽之往沿着宽阔的往下去,在二层船舱,他看到了这样一幕:李函浑身上下挂满一触即将的龙雷,手中一把剑,架在云沁脖子上,他在那边高叫:
“秦五爷,我家公子是不想连累无辜,更是不想和秦五爷您交恶才带我们一起过来救云七小姐的。甚至还为了云七小姐而单身赴会,您绝不能只顾着七小姐得救了,就把我家公子留在船上,留给了西楚朝廷。我李函乃是大公子近身影卫,今日大公子若不能安然离去,我李函便是罪人,只能一死了之,连带着这位云七小姐一起下阴曹地府。秦五爷,胡国师,你们且看着办吧!”
这一突变,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云沁复杂的眼神,对上了龙隽之紧张的眸――刚刚,她隐隐约约、迷迷糊糊所听到的那些话,是日有所思的幻听,还是真实的?
秦逍得到消息时,龙氏的侍卫都在湖岸边。
张函一听那胡国师让秦逍去领云七,心头就急了,说什么都要跟过来,秦逍只好让他扮作自己的侍卫一起过来。
谁能想,会发生这么一幕,在他们下来之后,完全没有预兆的抽出了手上长剑,指向了他,要求他把云沁放下,而后挟持了云沁。
这个人,是有备而来的,否则,腰际怎会挂着那么多的袖珍雷。
秦逍咬着牙,悔不当初!
就不该带他过来,龙家的爪牙,哪一个不厉害,何况这位还是爪牙里的头,没一点能耐,坐不上这个位置。
他转过了头问身边同样脸色发沉的胡为:
“龙隽之呢!”
“去,把龙大公子请来!”
胡为还算给面子,马上发话。由此可见,他与和龙隽之闹的不是很僵。
同一时间,龙隽之静静的应答声就响了起来:
“我在这里!”
众人让开了路,他自楼梯上走下,脚步很轻翼,速度很快。
张函身上的雷,很小,威力却极大,此乃属龙族所特有,因为杀伤力强,每个侍卫身上所配只有两枚,以备不时之需。他们龙家对于雷的使用有着严格的控制。
张涵之所以有这么多的雷,是因为他来之前,将手下的雷全给搜刮到了自己身上。
“阿函,放下云小姐!”
龙隽之睇了一眼,沉声下令。
张函看到主子并没有受制于人,且浑身上下毫发无伤,不觉松了一口气,露出喜色:
“大公子,你没事?太好了!”
胡为拧着眉冷冷的冒出一句话来:
“龙大公子乃是本国师的座上宾。能有什么事?”
张函冷一笑,说的真是好听,此人代表的西楚王廷,心思奸诈是出了名的,何况他们还拿着西楚的太子,他们怎么可能能善待了龙大公子。想半年前,就是他们这对臣子一度想把公子弄死在地坛底下。大公子乃是龙氏之少主,他哪能不紧张?
龙隽之又走近了几步,目光动了动,落在云沁身上,她的面色尚算宁静,大概是胡为曾在她身上用过的药还没有完全脱药效,看上去很娇弱无力。
她原就是个美丽女子,此刻,美人落难,越发显得楚楚招怜。
此刻,那把亮铮铮的长剑抵着她脖子的模样,刺痛着他的眼,抽着他的心,令他好一阵心惊肉跳,他再度喝令,且加重了语气:
“阿函,我和胡国师达成了一桩协议,留下只是一种约定,龙氏和西楚还要进行政治协商,你这样做,太胡闹!还不把人放了!”
张函迟疑了一下,目光定定的在主子身上审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松开手。
他让云沁站稳,不经意间看到这牵动着当世两大公子的美人儿,那雪嫩的脖子因为他的粗鲁而被拧的通红,女人若水,真是不经折腾呢――如此弱不禁风的姑娘,怎会是传说中一手掌控着云中阁的神秘阁主?
他心里想着,身形一动,往前一掠,往龙隽之面前单膝跪下:
“属下鲁莽,请爷责罚!”
“你惊吓了云小姐。的确该罚!不必来跪我,先向云小七和秦五爷请罪去!”
张函忙站起,转了一个方向,看到秦逍已经快步走过去,扶住了倚着桌子的云沁,他再度跪下:
“云小姐,秦五爷,张函失礼,要责要罚,悉听尊便!”
秦逍没有理他,关切的盯着云沁。
云沁低着头,闭了闭眼,像是在忍受心头极大的痛苦似的,久久才眼眸,抬头,道:
“算不得失礼。作为随从,你尽职了!龙家的士卫,忠勇可嘉。无论是六年前,还是六年后,总是义无反顾的为主子鞠躬尽瘁。一次又一次,救主于危难。如此家臣,很好,岂该罚?龙隽之,你们龙家的培养出来的人,都是出色的……你也是,只是我没料到……我一直在寻找的真相会是这样的……真的没想到!”
她忽然笑了一个,很绝艳的一朵笑花,面色却呈现出一种惊人的苍白,几近透明,眼神则流露着一种浓烈的疼痛之情。
她直直的,一动不的注视着停在胡为附近没有再往前走动的龙隽之身上。
龙隽之的呼吸,一窒一窒的,在听到她那句“很好”时,他就从中读出了另一种意思。
六年前,张函则护送过她逃亡过,当时,暗中护随的龙卫都有易容,但都没吃过变声散。云沁心细如尘,轻易便从声音当中辨明白了一件事情!
待到听完,他不觉在心头沉沉叹息起来:
她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唉!
沉甸甸的心,难过起来。
“沁儿!”
秦逍心头一颤,低头,提心吊胆的看她,心头的不安感无限止的扩大:雪藏着的真相,终于还是爆光了。
“我没事!”
虽然这事,来得这么突然,深深的震惊了她。
可她还是能忍耐住。
云沁冷静一笑,推他:“秦逍,你等我一下,我得去向龙大公子致谢。感谢他抛开家族利益,给了你薄面,帮你来救我。这份恩情,实在叫云沁无以为报!”
这句话,分明很寻常,但无论是秦逍,还是龙隽之,都觉得别扭到了家。似字字带着针,刺着人的心骨。绵绵密密,一针接一针。不间断。
“好,我扶你过去!”
她的身子冰冷冰冷的。
太冷了。
是她的心,彻底冷了的缘故么?
秦逍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紧缩,忍不住运起真气,想暖和了她的身体。
“不用!”
相比她的体温,她的笑的很温暖,很和煦:
“没几步路,路又不陡,好走着,你放开吧!这些吧,我的日子再如何难熬,都这么熬过来了。以后,再如何难走,我还是能稳稳的走下去。谁也击不垮我!”
不错,这些年,她在绝境中走出了属于她自己的道儿。
她一直是坚韧不拔的。
知道了也好。
这个心结,该解开。不管结局如何。
秦逍点点头:
“嗯,你自己走。只好记着,我一直在你身后就好。总不会让你孤单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只要你回过头来看。我从来不曾离开!”
云沁点点头,懂的。
来了九洲十八年,谁真真切切的对她好,她心里记着。
只是她的心,一直执着于前世,执着于那份情。
痴念不改。
秦逍没有马上放开,他的手稳稳的牵着她,送来一道热腾腾的真气,来温暖她冰冷的心,她没有抗拒,承受着,凭那股真气在体内四处走,由着自己的真气随之游走,而后,她暗自吐纳了一番,诧异的发现,体内的真气,活了回来,显得无比的充盈,先前时候的疲软之状,已经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