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向祖凝重无比地盯着秦夜，他身前，悬浮着一尊晶莹剔透的婴儿骸骨，也正因为这个东西，秦夜到现在都没有拿下他。
对垒了如此之久，他早就知道，对面的判官没有术法！就是一支笔点点点，但他偏偏挡不住！
每一次，都要催动孔末赐给他的这具骸骨，本来最开始骸骨还是漆黑色，到现在已经完全褪色，甚至出现了丝丝裂痕。他有预感，再来一次，这具阴器就会破碎。
不能拖下去了……但是他的目光已经扫视周围好几圈，另一位女性判官就在附近，他看向哪里，对方走到哪里。根本没有逃脱的空间！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不该来的……不该将孔末的告诫视为无物……但是，迟了。
轰！就在同时，对面的阴气漩涡完全炸裂，一道漆黑的闪电从笔尖咆哮而出。明明只是一道半米粗细的闪电，却占据了他整个目光。天穹都因为这道闪电的出现而震荡，响起了一片支离破碎的声音。
咯啦啦啦……破碎之声由远及近，他倒抽一口凉气，所有阴气全部灌入骸骨之中。然而……啪的一声脆响，骸骨和闪电接触的刹那，终于崩溃。
“我……”投降两个字还没说出来，一股燃烧灵魂的剧痛倏然满布身体，他疯狂地抬起头，目呲欲裂，拼命尖叫着：“啊啊啊啊啊！！”
天地之间，出现了一道旋转的雷霆，沙向祖的惨叫响彻全场。下方太多的阴盟阴兵看到了这一幕，然后……沉默地放下了武器。
一根根长矛落在地上，这座充满了阴气与战火的城镇，终于迎来了喘息。地府大军潮水一样占据了整个城市，下方跪着数万双手抱头的卸甲阴灵。
咚……沙向祖坠落地面，砸起漫天烟尘。他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帅旗被砍倒的一幕。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就在此刻，却听到了身边传来的脚步声。
“江阴王？”秦夜的声音微笑地出现身侧：“也不怎么样嘛。”
“别得意！”沙向祖咬牙切齿，拼尽全力睁开眼：“你是想要去曲阜对吧？去吧……哈哈哈……孔大人会为我……”
“想接受地府册封吗？”
沙向祖下边所有话全被堵死在了喉咙里，见鬼一样看着前方。就在那里，秦夜负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
“想，还是不想。”微风吹起秦夜的衣袂，他轻轻理了理：“接受册封，就是地府正式公务员。就等于你也拥有了以一挡百的能力。只要同阶厉鬼，在你面前就是笑谈。”
他看了一眼如同死狗一样的沙向祖：“就像你这样。”
沙向祖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心脏都在狂跳！哦，对了，他没有心脏。
三秒后猛然睁开，拼命点了点头！
再白痴都知道，跟着政府走有汤喝。尤其……这个政府看起来比他想象中地强力得多！
“很好。”秦夜转过身：“杨大人，叫人把他扶进去吧。本官有些话想问他。”
他和阿尔萨斯一起走进了旁边一栋破败的建筑，进门后，阿尔萨斯才低声问道：“你准备放了他？”
“怎么可能？”秦夜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阿尔萨斯：“敢点地府公务人员的天灯，我如果放了他，其他人怎么想？谁能接受他同朝为官？”
“那你刚才说……”
“我说的话也能信？！”
“……小伙子很有自知之明嘛……”
沙向祖被扶了起来。
他这才发现，周围是一片废墟。断瓦残桓上燃烧着丝丝缕缕的鬼火。昭示着这里刚经历过一场大战。更远的地方，没死的阴盟阴兵齐齐跪在地下。他长叹一声，转过头跟着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杨门所有将领都死死盯着他。
而这间废弃的房屋之外，起码有四百手持业火神弩的弓兵瞄准这里。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他此刻无比乖觉，进门之后，却意外地发现有把椅子。
“坐吧。”阿尔萨斯站在沙向祖身后。秦夜坐在他面前，点头微笑道：“地府从来不亏待自己人。不过，麻烦等一下。”
沙向祖沉默的点了点头，他觉得自己已经安全了。没有人对战俘是这种态度，这种……平等而尊敬。绝不想做出来的。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数秒后，一个穿着玄甲军盔甲的阴灵大步走了进来，声音有些激动：“大人！玄甲军统领赵七前来复命。”
“此役，共斩敌六万七千多灵。俘获三万多灵。四万甲胄，枪盾，弓箭三十万根，弓两万余。俘虏如何安排，还请大人明示。”
秦夜目光一亮。
战争财……可不是打下来一个地方才有的。
枪盾，甲胄，弓箭，弓弩……这些都是新地府没有的军工业产品！仅仅一仗，就缴获了这么多！
地府的兵力不可能总是一万人，杨继业的军队也不可能不回去，菲律宾是太平洋的国门，必须大军镇守防止其他冥府窥探。
最重要的……还有人！不，鬼！
“我方战损如何？”
“回大人，阵亡六千四百灵。大部分是被无常厉鬼斩杀。可谓大胜！”
秦夜沉吟片刻：“先将他们编入军队，打散安排，让各统领注意，等会儿……本官自有安排。”
“是。”赵七出去了。秦夜这才悠闲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翘着二郎腿淡淡道：“虽然新地府接受你的投诚，但是你到底怎么安排，还要看你的情报值得多高的官位。你……明白吗？”
戏肉来了……沙向祖抿了抿嘴，深深点了点头。
脸皮这种东西，和命比起来，还是后者比较重要。
既然都决定投降了，那就脱光，还想立什么牌坊？
“很好，本官喜欢识时务的阴灵。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在这里？”秦夜眯着眼睛道：“本官不相信你能看到地府的行动路线。但你偏偏出现了。”
“也是巧合。”沙向祖毕恭毕敬地回答：“这座城……是当年下官死后所筑，当然没有这么大，只是几间破屋而已。后来孔末大人……不，孔末来到，重新扩建了这座城，并且把他作为下官的封地。上次在孔末的挑唆下，下官也参与了行刺事件。当时事态紧急，大军和鬼民全部调往曲阜，我知道……这样一座城绝不会被放弃。就想……”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秦夜，秦夜微笑：“但说无妨。过去的事了，本官不介意。”
阿尔萨斯在沙向祖身后翻了个白眼，真是虚伪到了极致！
仿佛当时咬牙切齿地要报仇的人不是他一样……
沙向祖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我就想……您绝不会放弃这座城，必定会再来看一次，如果趁这个机会，将……地府兵力歼灭，那……恐怕很长时间都没什么势力敢打江阴城的主意。”
他恭敬地说道：“大人放心，现在这座城就属于地府。下官绝没有抢夺的心思！”
下官……阿尔萨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入戏得真快啊……才死了二十年，怎么和秦夜这种老戏骨比？
“本官很高兴你有这份心。地府要戮力同心，才能和光同尘。”秦夜笑着颔首：“第二个问题，你们的主城是在曲阜？本官很想知道曲阜的真实情况。包括怎么来的，建了多久？军力和防御如何？你……不介意吧？”
沙向祖目光微闪，就算他再蠢，也知道这才是重点中的核心！
地府数万大军去向何处？
应该是从南方而来，选择走了江浙和徽省的接壤地段。目标显然直指曲阜！这个问题回答不好，恐怕之前的许诺只能停留在纸面而已。
沉吟了三十秒，秦夜也没催。三十秒后，沙向祖下定决心一样抬起头来，咬牙道：“大人……您不会骗我吧？”
“怎么会？”秦夜笑得非常诚挚：“一言九鼎，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本官既然开了这个金口，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沙向祖深呼吸了一口，收敛了笑容，从牙缝中说道：“曲阜确实是灵虚泰华阴盟的主城。它的由来……众说纷纭。”
“众说纷纭？”秦夜皱眉。
“是。”沙向祖直视秦夜的眼睛：“没有人知道它怎么来的……仿佛一夜之间，它就出现在了曲阜。”
“下官才死不久。本来，死后我执念太深，不得入地府。只能在阳间飘荡。正好，我所在的地方，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千人坑。如果您翻阅二十五年前的公安局卷宗，就能看到几十起无头案。慢慢的，下官有了灵智。而就在刚有灵智的时候，孔末就找了过来。”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闭上了眼睛，巨大的头颅上五官都有些扭曲：“他很强……强得可怕……不，他的真正实力可能和阴盟三大厉鬼不相上下。但是……他带着太多我们没见过的东西！”
“一盏灯……上面有府君气息，恐怖非常。类似的东西他起码还有两件！对于他的要求，我无法说不。那时候，我已经聚集了三位无常，还有数千阴兵。”
“他带我去了曲阜……”他睁开眼睛，声音有些发干，眼中充满了憧憬：“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宏伟的巨城。”
“就像穿越时空，梦回唐朝一般……一座千年古都矗立在我面前……大人，您难以想象，这座城有多么宏伟！多么雄壮！”